七王爷气哼哼地从赵芳瑞手里拿过那沓纸条,一层层摊开,摊到一半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了一样,转过脸把赵芳瑞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十分不善道:“你刚刚是不是提到,她还夸你长得可爱……人和气……嗓门大?”

赵芳瑞战战兢兢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主子,没看见什么好脸色,于是心里骤然一紧。

他自幼进宫,深宫寂寞,却只有一个男人,因此甭管娘娘宫女太监,都是靠着唠嗑把闲出病来的心吊着。

秘密知道的多了,流言听久了,宫里的人反而对这京城的高门大院没了憧憬——个个儿光鲜亮丽,把朱红色的大门一关,闭起门来掩耳盗铃,自以为谁都不知道自家的丑事。

那些自诩底蕴深厚的贵族世家,殊不知引以为豪的底蕴早就在世代交替中忘干净了,留下一群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继承世代衰微的爵位。

后来赵芳瑞就跟着皇嫡子——七王爷出宫建府了,本以为他是京城头号纨绔子弟,直到看到了他那些位朋友,才让赵芳瑞真正见识了世面。

七王爷一掷千金、酒池肉林好歹都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人家安国公府世子在外面偷摸添了个三进三出的院子,竟然是为了圈养一位俊美无畴的清倌。

正所谓上行下效,纨绔圈也随大流。一时间京城里的富家子弟都赶着趟儿地养小倌,平日里门庭若市的花柳胡同变得冷冷清清,姑娘老鸨们都在被窝里偷偷摸摸扎安国公世子的小人,实在是乌烟瘴气。

所幸七王爷自视甚高,从来不屑于模仿别人。

但是,眼下赵芳瑞听七王爷这话里话外,怎么这么大一股醋劲儿啊。

莫不是……

赵芳瑞咽了咽口水,跪下沉重道:“主子爷……奴婢可是个阉人啊……”

七王爷听了,点头笑笑,大度道:“恩……原是我多想了。”心满意得地转过头去接着赏那狗爬字。

赵芳瑞却被吓得背上出了一层凉汗,心说,果然果然……那我到时候到底是从呢?还是死呢?

七王爷压根儿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厮是什么表情,他用那根秃毛笔蘸了蘸墨水,面带笑意地在最后一页写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字:梁霄。

至于旁边那两个异常工整端庄的字,七王爷就跟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一笔一划都喜欢,简直恨不得撕下来揣怀里。

如果赵芳瑞知道他主子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地骚扰人家小姑娘,也就不会误以为自己的肉体正在被觊觎了。

“去,还给她,让她别光画饼了,偶尔也要……”七王爷顿了顿,找了个恰当的词,“做点实际的。”

入夜。

宋盏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硕大的木箱,里面装满了她的宝贝——话本子、连环画、小河边捡的石头、自个儿雕的木剑、三岁的鞋、五岁的衣服……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她把箱子里的书都搬出来,床边的地上,摞了两组半丈高的书堆,然后盘腿坐在床上,一本接一本地看了起来。

冷清灯经过看到她这副像是要通宵的架势,心里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平时是不是对她要求太严格了,偶尔放一天假竟然连觉都舍不得睡了。

宋盏拿着一本书,翻了两页,抓起手边的毛笔舔舔,在封面上打了个小叉,摇头自言自语:“这个不行,都是些情情爱爱,让那个纨绔子弟看了还不定怎么编排我。”

转手塞进枕头底下,打算得空重看一遍。

又拿过一本,一目十行地翻过去,然后打了个小叉。

“这个太血腥。”

“这个太好看了,我舍不得……”

不知不觉,宋盏的枕头被书垫的老高。

这时,她无意间摸到怀里的纸,反应过来是白天签的“割地赔款”的条约,于是想想还是怏怏地拿出那本《天下第一》。

这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本书,说的是一个女侠独闯江湖,结识武林豪杰,一路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位绝世高手,两人为了争江湖第一,在雪山之巅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最后谁也没赢,倒是齐心协力生了个武学奇才,在番外里面打败江湖无敌手。

她拿着那本书匆匆地跑了出去。

冷清灯瞥到了宋盏手上的书名,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要是遇到一个分不出胜负的人,晚上做梦都要想着怎么赢,哪还有生孩子的心思……

转念一想,两个武学奇才能生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冷清灯有点后悔当年没试试。

所谓“堵不如疏,疏不如引”,宋盏深谙此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