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但凡有特殊本领的人,必然有特殊经历。有了特殊经历,就难免有点特别的脾气性格。

张金亮的儿子叫张凤来,生而无泪,不哭不叫。五岁以前一直以为是个天生的哑巴,听声音却有反应,甚至耳目灵敏还快过了别的孩子。在他五岁那年张金亮媳妇带他去部队探亲,第一次看见张金亮的枪就说话了,要玩儿。从此才知道不是哑巴。问他为什么不说话,回答说,没什么好说的。

这孩子逐渐长大,性情越发古怪,寡言少语,学业中上,天生的力气便大过了一般的孩子,懂事起便自主的锻炼强身,七八岁的时候,庄户院里的活计已可以信手拈来,十岁以后别看仍是孩子身材,干起活来却可以媲美成年大人。

除了寡言勤快之外,还尤其喜欢射猎。七八岁的时候,不见人教,自己就琢磨着做了一把弓,不上学的时候便整日里背在身上,游走于山谷之中。打到什么野物便吸血吃心,剩下的部分带回家交给家人扒皮换钱吃肉解馋。

那把弓用了两年,嫌力道不够不称手,便又用拖拉机底下的弹簧钢和一些兽筋皮角凑在一起鼓捣了一把新的,弓弦用的是油丝钢绳,弓背正中间刻了一个繁体的恶字,提在手上分量十足,村中青壮有好奇的借来试试,根本没人能挽开。

李牧野跟张金亮媳妇来到他们家的时候,这男孩儿没在家。小芬有些担心说,会不会因为自觉闯了祸独自逃了。张金亮媳妇就说不可能,家里两个老的和一个小的在家,他跑多远都得回。

这女人虽然不守妇道,却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净整齐,张金亮的父母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关于那孩子的事情,则都是亮子爹口述的。这老头不到七十岁,寻常庄户人家无异,一把凳子一壶茶,只要有人陪着说话,能从大天黑说到大天亮去。

亮子妈年过七十,面相和蔼,不过有点老年痴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家里还一个三岁的小丫头,奶声奶气,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就李牧野和小芬进门坐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已经因为淘出格儿被收拾了两次。一次骑着条狗满院子乱转,另一次鼓捣炉火差点把柴火堆点了。

看到这些,李牧野忽然有些理解亮子媳妇了。张金亮是军人,而且是有特殊身份和使命需要常年在外的军人。一个女人十数年如一日的扛起这么重的担子,身体不累心也累了。这女人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天大黑的时候院子里传来狗叫,那男孩子回来了,提着一只死透了的山猪,若无其事的回到家里。

他一进门,亮子媳妇就火了,随便抓起顶门的杆子,劈头盖脸便打。这男孩子往那里一站,眼神毫无情绪波动,跟死人似的,一动不动,一直等到亮子媳妇打累了才一把夺走杆子,道:“家里来客人,怎么不介绍一下?”

李牧野从始至终看着,小芬几次想过去阻拦都被他给按住了。直到这男孩儿夺过木杆问起来,才说道:“我姓李,她姓鲁,我们是你父亲的同事,过来看看你们。”

男孩儿一听肃然起敬,走过来毕恭毕敬的给李牧野和小芬鞠了个躬,道:“谢谢李叔叔和鲁阿姨。”谈吐恭敬,举止竟出乎意料的有礼。

这孩子不俗啊!

李牧野更感到惊讶好奇,与小芬对视一眼,道:“我跟你父亲的交情非同一般,你叫我叔叔就对了,这位你该叫姐姐,冲着你父亲跟我的交情,你们家的事情我们就不会坐视不理,所以我们是来帮你的。”

张凤来又鞠了一躬,道:“李叔叔不愧是我爸的好朋友,之前在村口我看见你们了,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愿意上门来认交情,这年月,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少见,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我也足感盛情了。”

小芬忍不住赞道:“小弟弟,你可真懂事。”

亮子媳妇没好气道:“别看说话像个人,做起事来一点跟人一样的地方都没有。”

张凤来道:“妈,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出的气也出了,不该做的事情今后就不要做了,我爸这两年寄回家的钱一部分买了三辆拉水的车租给二叔公爷仨,另外一部分存在镇上银行里吃息,回头存单和租金合同都给你保管。”

又道:“你要是想再走一家,就正大光明的好好找个靠得住的男人,那姓蒋的就是个吃软饭占便宜的废物,我把他解决了,该吃多大官司我扛着,我走以后不管你找不找人,爷奶和我妹你得给我管好了,等我官司了结回来,就不用你操心了,这当中不许有差错,否则就算你是我妈,回来了我也不饶你。”

亮子媳妇大为尴尬,羞臊的面皮通红,有点恼羞成怒的想把杆子夺回去,张凤来却一把将两根手指粗的木杆子撅成两截丢在地上,道:“杨晓凤,你不要闹了,我爸的朋友在家了,你不要脸子我还要替我爸留点呢。”

杨晓凤愣了一下,忽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张凤来的脸上,道:“你叫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