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慈离开这些年,苏酥做过不少关于她的梦。

梦里的杨女士看着她的目光极为温柔,会牵着她的手,喊‘酥宝儿,跑慢点,别摔了’,那语调都是带着宠爱的,过年时会为她炸各种好吃的肉干,还会拿着红包笑着祝她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那画面太美好了,就连阳光都是温暖的,可现实里只有对方那张虚情假意的脸,她跟爹爹的每个春节,杨女士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至于苏酥,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只会追在对方身后哭着叫妈妈别走的小女孩了。

苏酥快速的眨了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唇边卷起一抹笑:“说起来,你这还是第一次给我发压岁钱。”

她这话说的平平淡淡,不知为什么,杨佩慈愣是从里面听出了嘲讽的味道。

悬在空中的红包没人接,她面上的笑容有点僵硬,“酥宝儿,你也别怪我,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的。”

好一个身不由己!

是抛夫弃女身不由己,还是没钱就找女儿,有钱在外快活潇洒身不由己?

苏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冷笑一声:“那可真是谢谢您了,我身不由己又伟大的妈妈。”

“这压岁钱您还是留给段岩吧,既然当初已经做过选择了,那就别再让——”

她话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语气带了点嘲讽:“别让他像我一样恨你。”

苏酥说完,也不管对方脸上是什么表情,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坐了进去。

陆骁回神,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苏父,“苏叔,我跟酥酥就先回去了。”

苏睦天点点头,也没搭理杨佩慈,对车上的苏酥急声交代:“酥宝儿,到了那边记得先给爹爹打个电话。”

他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a市那边你一个小姑娘住,晚上记得别开门,注意安全知不知道?”

这老爹完全忘了,当初苏酥去学跆拳道时谁交的报名费。

苏酥不想让苏父担心,脸上跟着扯出一抹笑容:“知道了,爹爹。”

“您在老家也注意身体,吃饭记得碗里少放辣椒,不然胃受不了。”

三个人互相嘱咐,好似杨佩慈完全不存在,她捏着手里的红包,莫名就想到了以前的日子。

那时候苏睦天对她也是极好的,女儿是调皮了一些,不过还是很听她的话的,这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她看着女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过却不是看她的,杨佩慈这才猛然发现,女儿已经很久没对她这么笑过了。

是了,她恨她。

再抬头的时候,车子已经消失不见了,苏睦天也回屋锁上了门,杨佩慈想到家里那整日花天酒地的丈夫,终于悲从中来。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再坚持两年,也许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

临走前碰上讨厌的人,的确是一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陆骁单手打方向盘,侧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窝在副驾驶里,往常的神采仿佛全都消失了,整个人缩巴成一团,没精打采的,看上去就像是朵打蔫的花骨朵。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喊她名字。

“苏酥。”

苏酥抬了抬眼,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陆骁脸色沉着,微顿了一下才开口:“别难过。”

谁说不能做到感同身受,恋爱让人智商下降,也会让人跟另一半产生共鸣。

陆骁简直要怕死了,怕死了女朋友不开心,她一难过,他就不由自主的跟着难过了起来,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拉扯着他的心脏,浑身闷痛。

他脑子里闪现出了许多安慰小丫头的话,可转了半天,到嘴边的只有干巴巴的一句——

别难过。

苏酥微怔,声音有点闷:“陆骁,那如果我非要难过呢?”

小姑娘这话跟小炸弹也没什么区别了。

非要难过?

这话太霸道了,让人没法接。即便是用这么奶的音说出来,杀伤力仍然丝毫未减。

陆骁呼吸微微滞了滞,“你如果非要难过,就骂我吧。”

这下轮到苏酥愣住了,就听少年低低地说:“我看你每次骂我的时候,都挺高兴的。”

这句话太好懂了,如果骂人能让你变得开心,那就尽管骂吧,骂什么老子都能受得住。

苏酥鼻尖倏地一酸,声音哽咽:“陆骁,你王八蛋啊!”

他怎么能这么好,好到除了他,她心里再也装载不下第二人了。

陆骁用眼的余光去看,小姑娘嘴唇扁着,一双湿润乌亮的眼睛凶巴巴的瞪着他。

操。

他没救了。

媳妇儿就连凶他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

陆骁喉间微微一滚,唇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酥妹,我说你这样可不行啊,不是混蛋就是王八蛋,骂来骂去就会这两句,跟我吵我那是让着你,以后要是跟别人吵架了,可是要吃亏的。”

少年声音懒散,带着一股浓浓的笑意。

苏酥小声嘟囔:“哪有你这样的,再说了,我才不会跟人吵架。”

陆骁听着她的声音,心下微微吁了口气。

媳妇儿就是好哄。

“对了。”他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说:“酥妹,你把前边的抽屉打开。”

苏酥眨了下眼睛,“里面是送我的礼物吗?”

“项链?”

“耳环?”

“还是戒指?”

听她絮絮叨叨,随即惊呼出声:“红包呀?!”

陆骁点了点头:“爸爸送你的压岁钱。”

话刚出口,惹得对方怒视。

他机灵改口:“是我爸爸送你的压岁钱。”

苏酥瞬间转怒为喜,脸颊上跟着浮起一抹红:“你爸爸呀,他也知道你来我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