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平南侯府。

贺骁骋回京当日,便被贺家家主叫进书房,一待便是一个下午。

傍晚时分,贺骁骋沉默从书房出来,脸色略微青白。站在外面的小厮看到他的神情,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开口:“大少爷,夫人找您。”

性情向来暴虐的贺骁骋难得没发脾气,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抬脚朝左边院子走了过去。

熏香袅袅,附上纱帐,被窗外清风吹拂略过雕花木柱,妩媚风姿。

贺骁骋进了屋子,对着站在窗边的中年美妇弯身行礼:“母亲。”

雍容妇人嗯一声,伸手拈去窗外玉兰,语气淡淡:“我给了你机会,你却还是让我失望了。”

贺骁骋脸色一白,难堪低下头:“是孩儿无能。”

话音落下,鼻尖便嗅到檀木香气,而后眼前丝绸略过,清晰声音过后,贺骁骋脸偏到一片,上面红痕分外显眼。

秦氏缓缓放下手,神情未变:“抬起头来。”

贺骁骋扬起头看她。

“我的孩子,即便在旁人眼中再不堪,也不能觉着自己无能,更不能低头。”秦氏看他一眼,坐下端起案上茶水轻抿一口:“原本指望着让你去边关博些名声,好让将来能名正言顺继任平南侯爵位,可惜没能成。”

贺骁骋不语。

秦氏眼眸闪过失望,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此时已了,便别再多想,春闱马上就到了,这次……你可千万别再让我失望。”

“孩儿明白。”贺骁骋弯腰。

夫人嗯一声,右手轻抬:“一路奔波,先回去好生歇息吧……近来外面可能会有些不好的说法,你无需在意。”

贺骁骋手一顿,点头答应一声,行礼后退了出去。

五日后,京城烟花巷,春花雪月楼。

夜里,贺骁骋醉醺醺被小厮搀扶着出了门口,手中还提着酒壶,笑得有些癫狂。

身边小厮费力扶着他:“世子,别再喝了,注意身体。”

“世子?”贺骁骋嗤笑一声,突然扔掉酒壶拽住小厮衣领:“你叫谁?”

陶瓷破碎的声音清脆入耳,小厮吓得一颤,胆战心惊看着贺骁骋,低下头去。

抓住小厮衣领的手缓缓松开,贺骁骋后退几步,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笑容戚戚。

世子,世子。

恐怕在别人眼里,只有贺骁戈才当得起世子这二字。

也是,贺骁骋苦涩一笑。

一个是横刀立马素无败绩的威远将军,一个是纸醉金迷流连风月的纨绔子弟,究竟如何一比便知。他虽身在京城浮华圈子,可周围的人哪里有能看得起他的。

只是从前不屑是放在心里,如今赤方一战贺骁戈荣耀加身他沉默归来,那些恶意的情绪便浮于表面。

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听到的不屑嘲讽声声在脑海盘绕,贺骁骋握紧手,嘴里很快尝到了苦涩味道。

不甘心。

明明他才是平南侯府嫡长子,众人却只识得贺骁戈。

神情骤然狰狞,旁边的小厮看到他,面色惊恐低下头,低声开口:“世……大少爷,要回侯府么?”

贺骁骋瞥他一眼,点点头,小厮松口气上前将他扶上马车,拉好了帘子。

马车缓缓行至侯府,贺骁骋下车打发了小厮,独自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他喝了不少酒,步子虚浮眼神朦胧,路过下人看到他这般模样都暗自躲了开来。贺骁骋径自向前走,酒精让他的脑海越发模糊,耳边曾听到的嘲讽声却越来越清晰,字字刺耳,快将他逼到癫狂。

他加快脚步,头脑发沉向前走,耳边刺耳声音依旧,贺骁骋攒紧拳头,心中狂暴情绪越发浓厚,梗在心头无法发泄,他红着眼抬脚狂奔,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突然撞上一个人,疼痛让他略微清醒,贺骁戈抬眼看被他撞到的人,愣了愣。

贺骁戈之母,宁夫人。

许是他脸上表情太过狰狞,宁夫人站起来退后一步,身子僵硬看着他。

方才一瞬间的清醒已经消失,贺骁骋注视着宁夫人,看着她与贺骁戈有几分神似的眉眼,眼睛发痛。

“平南侯除了贺骁戈,哪里还有能上得了台面的人?你说贺骁骋?就那样的蠢货,别说自己闯,能保住世袭侯爵就不错了。”

“今年最大的笑话恐怕就是平南侯府那位了吧,也是有意思,你说他除了嫡子之位外还有什么。”

“……”

“……”

这些日子听过的话语犹如在耳,句句如同利剑,在他心上毫不留情留下一个又一个伤口,难以痊愈,鲜血淋漓,血色融在一起,逐渐变幻成面前人的眉眼。

贺骁骋眼神朦胧看着宁夫人,醉意之下只觉得她的眉眼在慢慢变化成凌厉的弧度,一瞬间面前的温婉夫人消失不见,神情沉稳的男人现在他面前望着他,眸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