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与贾史氏早年交情不错,常来常往。圣旨一下,贾史氏便去了一趟安氏的住处。

次日,安氏再次进宫,不由得向林宁感叹。

“她年轻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当年我刚嫁给你父亲,因在宫中久了,对外面的命妇都不大熟悉,还是她带着我应酬结交。怎么如今……”安氏一叹,“我跟着你父亲一去金陵,再回来便听闻了许多她们家长幼不分的事。若说五根手指有长有短,偏心也很正常。毕竟谁的心也没长中间啊。可她这事做的……”

安氏又是一叹,“都一般是孙子,贾琏得了这样的好事,她不说为他高兴,反而老大不愿意地来找我,想让贾珠顶了贾琏的位子。这伴读伴读,是要跟着皇子一起读书做玩伴的。五皇子现今年小,自然是要找比他大些的,若同他一般大的,怕小孩子玩性大,两个人在一处只顾着玩了。大一些也能知道好歹厉害,不可做的事情不会领着五皇子去做。

可到底这年岁也要合适。贾琏比五皇子大上三岁倒还好,可贾珠都十三了。要说起来已经不是孩子了,算是半大少年。与五皇子之间不论学业心智都远了去,做伴读也难以和五皇子走到一起。五皇子若不喜欢,岂不与双方都没好处?”

林宁喝了一口茶笑道:“皇上下的旨意,点名的贾琏,是她想改就能改的吗?”

安氏摇头,“罢了,我也已经回绝她了。不说这个,这次进宫来是想问你,听说甄贵人有孕了?”

甄贵人说的是甄玲。因查出有孕,擢升为贵人。也因着她现今肚皮金贵,在宫里很是得意,刚入宫那会儿的谨慎看来是已经丢的差不多了。

“我如今有宠有子,可和那些没有子嗣傍身,又没什么宠爱的不一样。母亲不必为我担心。”

安氏大是松了口气,“我就怕你会去争这个闲气。”

林宁噗嗤一笑,“母亲想多了。我没事。金陵那边可和母亲说了什么吗?”

“就那样,日常节礼和书信请安,别的就没了。”

“如此也好。”

安氏也是点头。以往在一处时都不过是面子情,何况如今分隔两地,也不过是保持着名义上的母慈子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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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四年,徒明洲已经从一个孩童长成了十一岁的小小少年。林宁也已经一步步晋升,得封甄妃。虽一样是妃,但此妃与四妃还是有区别的。

明粹宫内,林宁亲手捣鼓着冰碗。虽说亲手,却也不过是叉腰动动嘴皮子指挥一下。以她如今这快要临盆的身子,玉盏玉枝两个哪里敢让她动手?若不是林宁坚持,只怕这两位恨不得让她天天躺床上,供成菩萨。

没错!林宁怀孕了!

对此,林宁表示,一切为了任务!

徒明洲一入内就吓了一跳,慌手慌脚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宁坐下,抹了一把汗,“母妃,你就行行好吧。这若是让父皇瞧见,指不定儿子和玉枝玉盏姐姐都得挨骂。弟弟马上就要出来了,您就不能消停点。”

林宁瞪了他一眼,抬手一个炒栗子往他脑门上一敲,“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徒明洲嘻嘻讪笑着陪不是。贾琏在一旁微笑看着,心里却不免既羡又妒。他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了,这辈子打从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母亲,便是有继母,可继母与他并不亲厚,除了日常请安,再无温存。十岁前他虽然也有那么一丢丢地心酸,可活得浑浑噩噩,也倒未曾有多大触动。

十岁之后,他跟着徒明洲,虽然徒明洲总喜欢捉弄他,经常在武艺课上故意碾压整他,却并无什么恶意。作为伴读的这四年,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与文武之上虽都非佼佼者,却也都得了各位皇子师傅一句“过得去”的评价。尤其,他增长了不少见识。

他知道了自己和父亲在府里地位的微妙,知道了二房和老太太的私心。这么明显的东西,然而他小时候居然被教导的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贾琏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抖了抖,看着林宁和徒明洲母子亲昵的场合,心中越发生出了几分苦楚。他虽没有母亲,却有父亲,也有祖母,可是父亲和祖母……不说也罢。

这样在徒明洲看起来极为普通的亲情,他这一辈子都不曾得到过。不过,至少他还有三两个好友,还有徒明洲……

徒明洲虽然暗地里时常整他,可那是二人之间,若有外人在,是极为护短的。刚入宫那一年,大皇子刁难他,徒明洲对着大皇子便是一拳,闹得后来三人都受了罚。后来他们便学会了暗地里使手脚,总能让大皇子在武艺课上吃瘪。

大约也是因为如此,两人很有一些革命情谊。后来,知道他在贾府不受重视,甚至被冷待,徒明洲还三番四次特意去贾府耀武扬威,显示和他的情分,为他做脸。以至于现在,不论老太太和二房心里怎么想,总归面子上都得巴着他。

看,至亲骨肉,却还不如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贾琏鼻子一酸,好容易忍住没落下泪来。

徒明洲将他一把拉了过去入座,言道:“听说你们家二太太生了个衔玉的公子?京城都传遍了?”

贾琏露出一丝苦笑,有口难言。衔玉而生?若是祥瑞,这样的祥瑞怎么没生在帝王家?这种奇事怎好闹得人尽皆知?可偏偏府里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逢人就说。他是半句反对也说不得。不过提醒了一句,反倒糟了老太太和王氏好大的埋怨。

徒明洲眉眼上挑,鼻子一哼,“这下可是成了全家的宝贝心肝凤凰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