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那时最知名的花旦,请梦安唱戏的人很多,其中也包括已经在上京派兵驻扎的日军。

他们为的不过是营造一个看似祥和的氛围,借以遮掩自己的侵略目的。唱还是不唱,是摆在梦安面前的一大选择题。

唱,有卖国嫌疑;不唱,有没有命都说不定。

就在梦安举棋不定时,日方“请”了林曼莉到日租界作客,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所有人都劝梦安,不就是给日本人唱一出戏吗,你去唱又怎么了。亡国不亡国的,那又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所能左右的。另一方面,被劫持到日租界的林曼莉被关在房间里,坐立不安。

害怕吗,自然是害怕的。

绝望吗,那倒还不至于,她心里有希翼,希望梦安能去救她。

可是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梦安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农历十一月初七,乌云密布,天空仿佛要低到尘埃里,压得人们透不过气。

已经困在租界三天的林曼莉,神情恍惚地走在小路上。原本神采奕奕的少女失去了活力,她的头发凌乱,上衣扣子错了几个,可她像是浑然没有注意到。间或有日本士兵对着她调笑,甚至有人上前动手动脚。林曼莉抬头看着那些日本士兵,无神的眼中闪过了恨意。日本士兵不悦地嘟囔了几句,大意是说她支那母猪想死,然后随手甩了她一巴掌。

林曼莉的脸侧向了一边,嘴角很快溢出了血迹,她慢慢转过头,在一众嘲笑她的声音里,啐了那人一脸唾沫。

日本士兵被激怒了,嘴里骂着手里跟着掏出了枪,压在林曼莉头上要开枪。枪响的时候,日本士兵倏地瞪大了眼,愣愣抬手摸摸头,上面的帽子已然被枪子打飞。

顾怀深转着抢,勾着嘴角冷笑看着那些纷纷举枪对准他的士兵,一步一步走到了林曼莉面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了她。他的下属也都掏出枪,同日本士兵剑拔弩张,气氛仿佛在此刻凝固。

日本大佐出来的时候,先是打了士兵一巴掌,而后对顾怀深说都是误会,人他可以带走。顾怀深拽着林曼莉手腕,把她护在怀里走了出去。刚走出租界,林曼莉就晕倒在了顾怀深怀里,顾怀深叹口气,打横把人抱起,送到了梦安那里。

梦安看着林曼莉,眸光之中有震惊、有愤怒,亦有后悔。

顾怀深点了烟,倚在窗前吐烟圈。良久,他转过头,对着梦安说道:“明天一早就带她走吧,上京的天,怕是要变了。”

梦安替林曼莉盖好了被子,眉头微蹙,沉声说道:“那你呢?”

你会走吗?

“我?”顾怀深望着窗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我走不了,也不能走。”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清冷落寞。窗外寒风呼起,只有三两颗残星孤零零挂在天上,闪着微弱的光。

伊人乘风逝世。

梦安也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这句话。或许是月光清寒,又或许是这样的顾怀深很美,美得不真切的东西,总会让人感觉虚妄。片刻之后,顾怀深拈了烟,走上前来用力抱了抱梦安,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声,珍重。

梦安手垂在两边,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目送顾怀深的背影消失在弄堂拐角时,梦安忽然有些不祥的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