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来吧。”

黑衣道长抬起长睫,双眸映着九阴路的暗火。

“这次让师哥,领教你, 的本事。”

混乱不堪的万鬼尖啸中,他的声音坚定且清晰。

衣袍翩飞, 般弱指尖夹着一纸符箓。

“上坤下离,世时昏暗。”

符箓形成地火明夷之卦, 骤然间天地昏暗, 碎石乱流。

“诛!”

一字落音,琴雪声脚下形成晦涩卦阵, 欲要将他拖进混沌之中。

“地字义你学的一贯很好。”即使周围是山崩地裂之象, 黑衣道长依然不动如山,情态淡薄,“只是师妹,你追求的过于绝对, 地水火风, 开天辟地,生生不息, 诸法同宗,太偏爱某一种道法, 容易禁锢你的发挥。”

琴雪声的语气过于稀松平常, 不像是身处尸山血海的无间地狱,而是在峰峦下, 在瀑布下, 在任何适合修炼的开阔场地,手把手教着他不开窍而有些偏科的小师妹。

他抛出一道天水讼卦,冲散了地火符阵。

“你看, 就这样,不结实,很容易冲开的。”

观战的七大天门看得津津有味的。

“这琴哀素没想到是这么气人的家伙。”阐天门的掌门啧了一声,“我要是他的小师妹,准被他打击得一点信心都不剩。”

“不过还别说,到底是老情人,总归留了一手。”诸天门的掌门附和道,“你看金陵琴派那些人上来,他可是一个都没念旧情,下手是又狠又快,我竟不知他的心肠竟是如此之硬。看来他对那个人间女子真是用情至深,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

“是啊,也幸亏此女子,降服了三十六洲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我魔门要扬眉吐气了!”

参商门的太上长老微微凝眉,不发一声。

有人就问,“寒暑道尊,您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可是推到了什么?”

参商门是七大天门中的天机一脉,天地玄黄,算尽世间,众人是宁愿招惹上了桑欲这般的疯子,也不敢得罪参商门徒。

这算命的一张嘴就能置你于死地。

寒暑道尊缓缓开口,“依老朽之见,那人间女子,绝非琴哀素挚爱,此人向来孤傲不群,寻常女子,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提。反而倒是他的小师妹,匣中明珠,更能得他青睐。不瞒诸位说,从亥时开始,老朽心中一直不安。”

“亥时不二魔窟降临,咱们也很紧张啊,寒暑道尊,你这是多虑了。”同伴安慰道,“我也觉得,琴哀素那种人,应当爱他师妹如痴如狂,但这不是离魂了吗?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得多,许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就想吃点清淡小菜。”

寒暑道尊凝视着场中的战斗,这俩人看似互相残杀,然而他莫名觉得,是师哥在给师妹喂招,好像是要把他的毕生所学,都一一灌输到她的身上。

老道人喃喃地说,“莫非是老朽卦象出错了?”

“您这,怎么还怀疑起自己来了?”诸天门掌门调侃道,“您三千年来,每一卦可从不落空。试问诸天之下,还有谁比您更会倾听天道之言?”

寒暑道尊沉默了半响。

“有的。”

“……什么?”

“诸位皆知,我参商门因参商古经而自成一脉。”老道人口出惊人之言,“那古经就在太京门中,而琴哀素,若真论辈分,是老朽的师兄。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能排兵布阵,扰乱老朽推演的天命卦象。”

众人呆滞。

好久,他们才找回声音,干巴巴地说,“这也不能说明琴哀素修了参商古经吧,他又是剑修,又是道士,哪有那么多的精力。”

偏偏对方天赋奇绝,无论学什么都能登峰造极。

寒暑道尊想了想,“诸位莫慌,如今我魔门大势已成,正是天命所归,老朽再起一卦,必能不受任何阻碍!”

而在魔门这边起卦的时候,般弱也逮住了机会,梨花暴雨之中,持剑袭去。

“君不见”穿腹而过。

雨中化开浓重的血腥。

女子的眉眼秀丽,全无当初的情意,“师哥,我也说过,既然犯了错,那把我刻在你心上,更用你的身体永远铭记我。”她刺得更深,“你若是敢忘了,我便一片片,剜下你的肉。”

众魔尊无暇顾及这痴男怨女的一幕,反而屏气凝神盯着寒暑道尊。

老道人祭出大衍术,一只蜘蛛从签筒里爬出来,快速地织了一个卦象。

推演者面色青紫,猛地喷了一口黑血。

“……糟了!”

他的话音刚落,般弱又一剑刺在琴雪声的胸膛,生生剜出了她留在他体内那一滴的心头血。

“……咳。”

他脸庞雪白,眉骨骤然溅上血珠,仿佛一尊被玷污的玉人仙像。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渗入伤口。

疼。

那一滴心头血旋转到了般弱指尖,她仔细端详了一翻,又握在手里。

她抬头冲着男人笑了。

“琴雪声,我不愿,再同你好了。”

心尖上那一缕痛楚登时疯狂翻涌,蔓延他的四肢百骸。

而就在这一刹那,仿佛枷锁落地,般弱体内的天道意识全面苏醒。

大乘第七重,第八重,第九重——

魔门众尊骇然大惊。

“这是什么?!”

“佛桑祭坛的十丈红尘软烟罗?!”

“她……这,怎么可能,她破了爱恨情劫?”

原本漫不经心的桑欲猛地站了起来,眼睛发红,死死钉住远处的一幕。

而被取了心头血的琴雪声面如金纸,勉强站着,鲜血顺着指缝不停滴落。

大雨冲刷了一切污秽。

他缓缓扯出一个笑,那是师妹最喜欢的笑,说像是初春第一条解冻的河,让她看着,便想要吻他。

可他现在,是没资格让她吻着这罪孽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