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的沉默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到乔祤都险些以为,他们之间已别无他言可说了。

可这冗长的沉默终究还是以温苌昀的开口而结束:“乔祤,你的意思是,你这次……是因为我而回来的吗?”

直白而粗暴,是她的性格。

于是乔祤浅浅一笑:“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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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苌昀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她一直追逐着、憧憬着的乔祤,有朝一日会在这样一个场合,用这样一个表情,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乔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在美国的时候,他就是当地华人圈里时常谈论的一个话题,因为成绩优异的缘故,所以经常代表着华人学生与侨民去参加许多公共的活动,更是以学校史上第一位华人身份,荣摘了学生会会长的桂冠,将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学生全数踩在了脚下。

毫无疑问,他是他们的骄傲。

他喜欢打篮球,在遇见她以前,这几乎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在美国那种nba闻名全球、篮球文化盛行的国度,他竟硬生生凭借着多年来练习而成的传球与投篮技术,跻身学校的篮球校队之中。

尽管,他的个头自然比不上那些高大力壮的黑色人种,又因为身型瘦削的缘故,只能凭借着灵巧度在篮球场上、在那堆如山般魁梧的外国敌手间徘徊游走,以寻得一丝契机,将手中之球狠准快地投入到高篮里面。

那时的乔祤,符合着一切少女时代里所做的关于学长的梦:他是优秀的,面容清秀的,他会安静地在图书馆里为她占座,给她补习,他会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回头走来时,只接过她一人递去的冰水尽数吞下,他所有的温柔和笑靥,只在她一人面前绽开。

追男神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别妄想着像恶作剧之吻里的女主人公一般,只要呆呆傻傻的朝对方卖萌,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赖着他,就能将男神给攻略下来。

就算是袁湘琴,还得有江直树的妈妈做第一助攻才得手的呢。

温苌昀咬破了手绢,才想到了一个不太符合她本身风格的法子——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吸引力法则总是不可避免地一次次在日常生活之中被印证。那么要接近优秀的男神要怎么办呢?当然只好向对方看齐,然后努力改善自己了。

她追着他上过的课,只为能与他有一个共同的话题;她努力地挤进了学生会中一个可有可无的部长的位置,虽不起眼,却也能有更多的机会能与他接触;比起以前与富家子弟们浪迹天涯的日子,她开始慢慢将重心投入到学业与学校生活之中,甚至惹得她曾经那群狐朋狗友们惊得一齐掉了下巴。

当然,除了这些以外,死缠烂打亦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就如同《初恋这件小事》里的男女主人公一般,在故事的结尾,男神总算被她的上进与执着打动,在辗转于曲折过后,终于对她表明了心意。

在一起的那一年,她二十一岁,大三;他二十二岁,马上就要大学毕业,直升本校的硕士。

电影结束了,可生活还得继续。电影中的表白是最后的落幕,皆大欢喜,灯灭场散。可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不知道你是否在青春中有过这样一个人,他是明亮的,遥远的,照亮了你那时幼稚而浅薄的生命。你努力地向他游去,朝他伸出手,试图将你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哪怕一分——

然后你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看到了他所有暴露在你目光之下的模样。

似乎,与憧憬之中的他有些不一样。

在和乔祤在一起的一年左右,她面临着半年之后的毕业问题,父母那边所下的最后通牒显得过分坚决,而他所给予她的回答,也显得格外冰冷。

“阿昀,爸妈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能回来我们身边,以后为我们送送终。”

“苌昀,我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回国发展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并且会毁掉我的全盘大局,我不能陪你回去。”

她不忍心令父母失望难过,更无力改变乔祤的“全盘大局”。

结局可想而知。

所以最后,就是他最后一次在机场,看着她将大大小小的包裹一股脑全扔给了托运过后,又折了回来,红着眼睛朝他笑了笑,眼中还是那一抹令他迷恋的星光。

“乔祤,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吧?”

“……恩。”

“……”温苌昀低下头,摸了摸鼻子,这是她习惯性的一个动作,总是在她难过、窘迫、或者难为情的时候才会出现,“那,各自珍重,后会无期。”

她急急反身走进了安检,趁着强忍的眼泪还没有在他面前崩溃而出。走啊走的,终于走出了他的视线。

仿佛是在这一个人生路口,那道小小的身影走啊走啊,却提前转进了另一条道路之中,消失不见。而他,却还在固执地在自己认同的道路上拼命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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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前尘往事如走马灯一般一一闪过,悲喜千欢都汇作逝走江水,她终于将自己的思绪扯回了当下的咖啡桌之上,目光垂落,没有看他,“我现在,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学妹了。”

乔祤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对面,眸中却尽是她低首淡笑的模样。

确实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温苌昀了,他认识的那个温苌昀,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决计不会露出这样一幅坦然的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娓娓说来:“当初分手之后,我也有一段时间不能自禁的难过,千万般不习惯,想不开,以至于在今天见到你以前,我都执着地以为,要不是当初我爸妈坚持要我回来,我们就不会分开,执着到甚至到了一年多以后的前几天,我都还不愿意真正去接受我爸妈给我安排的相亲。”

说到这里,又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才有了你知道的相亲打人事件。”

乔祤点点头,继续听着。

“后来我觉得,”她笑罢,就继续说了起来,“我其实在当初离开美国那一刻,就已经让自己死心了。我不是一个看不开的人,你知道的,我们的人生走向完完全全背道而驰,你有你的骄傲,我亦有我的家业,宿命高远,我蝼蚁之力,勉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