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监牢都是一如想象般的阴湿,就连大燕第一监牢也不例外。十一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时间起,小鼻子就不由的轻轻皱了皱。

不过到底,她也不是什么真正娇弱不胜力的公主。从小在孤儿院摸爬滚打的生活,什么地方,恐怕她都会过的很好,即便是这几个月的皇宫生活将她养的娇贵了些,也不会例外。

由新柳搀扶着,小人儿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身后的景曳,新荷小心翼翼的看着小主子,深怕出现一点意外。

要说,她们就觉着,这样的地方,小主子是怎么也不该来的。这要是冲撞到了,可怎么是好?不过,人家是主子,主子做什么,做奴才的只能听从就是。

由狱卒引领着,十一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御国公一家关押的地方。所谓的轻而易举是没有走弯路,而事实上从狱门一直到牢房真的是有很远一截路。

“哼,我们如今身陷囹囵都怨谁?还不是怨你,要不是你生了个赔钱货女儿留不住皇上的心,皇上何必宠幸一个贱婢!”

还没有走到头,就听见尖利的叫骂声传来,十一的脚步微顿,随后抬手止住身后小福子的吆喝,静静的走过去。

“就是,大姐!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还第一美人呢,真是可笑!”

“什么第一美人,没听说么,那个死了的贱婢都比妃倾城好看!”

……

十一走近,只见那被众人攻击的妇人正面色淡然的坐在一旁,根本就没有想要理会的意思。她的女儿本就倾国倾城,淡然高贵,这是不论所有人怎么诋毁都不可否认的事实。再者说,这些人也不过是不敢怪那个人,说的一点酸话而已。

“大姐!”有女子见妇人不出声,咬牙上前,伸手就一把拽在妇人头发上,“大姐,你怎么不说话,要不是你的好女儿,我们怎么会轮到这步田地!都是那个贱人!”

这突然起来的一幕连十一都没有料到,她惊讶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忘了出声。

“咳咳。”深知公主所来为何的景曳,轻轻咳嗽出声,看了眼一旁的狱卒。

“干什么呢,赶紧放开!”狱卒接收到景曳的眼神,立刻大声一喊,手里的鞭子一扬,狠狠的甩在栏杆上,啪的一声巨响,吓得正在闹腾的女人们一愣,随即转过身来。

“睿和公主驾到!”于此同时,小福子手里的浮尘一摇高声喊道。

睿和公主?女人们闻言,不禁你看我,我看你,砰的一下子跪在地上,哭声从嗓间流转而出,“公主哇,您救救我们,我们是无辜的,我们是冤枉的啊!”

“是啊,公主,都是这个贱人!妃倾城是她的女儿,不管我们的事啊!”

“公主,哇,呜呜……”

此起彼伏的哭声让十一微微皱眉,随即沉淀了一下烦躁的情绪,缓缓开口,“谋杀皇上,是诛九族的大罪!各位有时间在这哭,还不如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到时候见到了阎王,也好老老实实的交代。”

小人儿略微稚嫩,但却绝对算的上高贵的声音传出,众人一惊。只感觉脑子里轰隆隆一片闷响,诛九族?

天哪!那,那她们的父母亲人,她们……

都是她,都是她!众人惊呆之余,立刻转眸看向林氏。霎时间眸子一片血红,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去。

“各位,如果你们伤了妃夫人一根汗毛,本公主现在就把你们拉出去,凌迟!”见状,十一微微一笑,声音淡淡的,但却对清晰可闻。

这话一出,不仅牢里的人吓了一跳,就是牢外的人也是一怔。景曳慌忙看向十一,只见后者小嘴轻轻的笑着,似乎对刚刚说了什么浑不在意。

“当然,各位要非要作死的话,可以试试。”十一说着,小脑袋微微一抬,看向狱卒,“给妃夫人换一间单独的牢房。妃小姐是本公主的朋友,你们要好好照顾妃夫人。”

十一说完转眸,看向林氏正要说话。却是在这一眼之后猛地顿住。

只见林氏此刻双眼中含满了泪水,泪眼朦胧的看着十一,眼中都是感激。刚刚哪怕是被身人拽住头发都不曾失态的妇人听到妃倾城的名字,一瞬间流下了泪水。

十一呆呆的看着,眼前渐渐朦胧。一张同样端庄文雅的脸庞出现在了眼前,她慈爱的看着自己,眼中含着泪水。

“公主,公主?”景曳见小公主又一次出神,赶紧抬手轻轻呼唤出声。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小公主总是出神,似乎在看什么,但又不像是在看什么。这样的小公主,让她十分担心。

“嗯。”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消失,十一缓缓收回视线,“妃小姐一切都好。”

要说的话说完,十一转身就走,身后新柳赶紧上前搀住主子,景曳,新荷,小福子等人静静的跟在身后。而狱卒则立刻打开牢房,将林氏放出来,安排到其他牢房里去。

虽然公主并不管得了牢狱之内的事,但察言观色可是他们这些做奴才最擅长的本事,听说皇上十分疼爱小公主,想来,讨好了小公主,也就等于讨好了皇上。

这一趟牢狱之行,本来十一就只是想要代替妃倾城看望一下她的母亲的,可是现在,那张慈祥的脸就一直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新蕊,给本公主找一支炭笔来。”才一回宫,十一就立刻吩咐出声。

“是。”伺候在一旁的宫女闻言立刻退下去,她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但十一却是微微一愣。炭笔?那是什么东西?

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东西?这样的疑惑一闪而逝,十一也不再多说,大步走进书房,小手一台,拿起一张宣纸,微微闭上了眼睛。

眼睛才一闭上,一个人就瞬间出现在了眼前。她端庄得体,她文雅玲珑,她掩面垂泪,她慈祥美丽……一幕幕画面,这个人的音容笑貌不停的在十一眼前闪过。只是她究竟是谁?

“公主,您要的炭笔。”缓缓睁开眼睛,早就等在一旁的新蕊立刻上前,躬身道。

轻轻的看了她一眼,十一微微点头,白嫩的小手接过炭笔,低头。

一旁一只干净的手伸出来,给她抚平纸张,用镇尺压住,然后缓缓推到一边。这是小丫头新竹。

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十一低下头,小手一动,力道均匀的一笔滑下,十一几乎没怎么想,几笔下去,一个人的形状就跃然纸上。

一旁景曳看着,微微诧异的看着十一。这些天公主变了很多,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气质,说话做事的就是都在变。比如说公主以前不擅长的写字,绘画,弹琴,下棋,现在都有模有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告诉皇上?

这想法一出来,景曳就率先对自己嗤之以鼻。

皇上会不知道?根本就不可能!但这……

收回思绪,景曳看过去。只见在公主笔下,一个慈祥的妇人已经初现轮廓。缓缓抬眼,景曳微微一愣。自家小公主此刻正笑着,但表情十分认真。

这个人是公主认识的?有了这个认知,景曳再次细细的看向那妇人。说是妇人,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大,她笑的很是端庄,但是这个人她似乎并没有见过啊。

等等。

景曳细细的看着,这个人,这个人,她似乎见过。只是在哪里见过呢?景曳微微皱眉,缓缓出神。

似乎是在慈宁宫。三年前,大燕打了胜仗,先皇很是高兴,赐宴琼华殿,那一次是大臣们是可以带自己的夫人出席的。当然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些夫人们是由当今太后招待的。

那天。景曳微微的吸了口气,似乎是当今皇上,身体不舒服。自己去请太后。那个人……那个位置……

景曳缓缓回过神来,见公主已经落下了最后一笔。她轻轻一笑,毫不吝啬的赞扬,“公主画的真好,只是,公主画护国将军夫人做什么?”

是的,那个女人就是打了那场胜仗被封为护国将军尉迟青的夫人。犹记得,那一场宴会,这个女人就是主角,以至于自己进去的时候,特意看了好几眼。绝对不会错的。

“护国将军夫人?”正细细的看着画的十一闻言,豁然抬头看向景曳,“你说,这是护国将军夫人?”

“是啊,公主。”景曳被十一这样的目光看得一愣,随即点头,“奴婢曾经见过将军夫人一面,因为夫人恬静端庄,所以记得。”

“将军夫人?”小人儿缓缓放下手中的画卷,随即轻轻的呢喃着。原来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她,她到底是谁?

“嗯。”景曳闻言点点头,“护国将军常年不在家中,听说,今年将军夫人病了,似乎大限将近。”

病了?十一听到这两个字,身子就是一个踉跄,一种疼痛感从胸腔中传了出来,直直的袭上脑袋,一瞬间头痛欲裂,身子一歪。

“公主,公主!”伺候在旁边的新柳见状,立刻伸手扶住。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就见自家公主面色苍白,双眼紧紧的闭着,已经晕了过去。

“公主晕倒了,快,快传太医!”新柳看着,赶紧出声,声音慌乱。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快快,把公主放到榻上。”

“快宣御医。”

“快请皇上。”

一时间整个鸾凤宫都乱了起来,大家急哄哄的照看着晕倒的小人儿。微风吹进来,吹动着众人的衣摆,吹动着明黄色的纱幔,吹动着那张薄薄的宣纸。

“怎么回事?”没过多长时间,一道明黄的身影带着浓浓的怒意闪过。

“皇,皇上?”众人一愣,随即立刻跪地,请安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皇,上驾到!”

“奴才(奴婢)给皇上请安,吾皇万福。”没有功夫去笑话李和,大家立刻磕头行礼。

“滚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照顾公主的!”宫羽澈快速的走到榻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小人儿,心里一阵疼痛,说出的话虽然因为怕惊到小人儿而压低了很多,但话语中仍然充斥着凛然的怒气和说不尽的威严。

“皇上。奴婢不知。”跪在地上,景曳轻轻的吸了口气,“刚刚公主从清画宫出来,去了趟大内监牢,看了,看了画昭仪的母亲。回来就画了一张画,画的是,是护国将军夫人。”

景曳说着,李和立刻走到书桌上,将那张随风飘舞的画拿起来,恭敬的递给宫羽澈。将信将疑的看了眼景曳,十一会画画?

修长的手抬起随意的拿起李和递上的画,转眸,眼睛咻的瞪大。这,是十一画的?

手中的画线条随意,但画出的人却是神韵俱在,犹如活着一样。这样的画,是出自连字都认不全的十一手中?

宫羽澈看着画,随后转眸看向榻上的人儿。后者苍白的脸色,微微蹙起的眉头瞬间夺去了帝王所有的注意力。手不由的握紧,宫羽澈回头,“御医呢?快去叫,再不过来就给朕杀了他们!”

蕴含着怒意和煞气的话语,让刚刚赶到的御医们不由的一个踉跄。天哪,不要!因着这一句话,御医们立刻连滚带爬的滚进鸾凤宫的书房。

“微臣……”衣袍一动,几乎是整个人瘫在地上,张口就要行礼。

“滚过来!”眼看着自家小人儿面色越来越苍白,这个庸医还要行礼,宫羽澈就是一阵火大。懂不懂得事急从权啊!迂腐的老家伙!

“是!”来不及擦从额头上掉落的汗水,御医几乎是膝行到榻边。抬手从药箱里拿出腕枕,轻轻的放在榻上。一旁的景曳见状,立刻抬起十一的胳膊,将它放在上面。

御医这才吸了口气,搭上脉。这不搭不知道,一搭上脉,御医自己都吓一跳。这个脉象是怎一个乱字了得啊!

眉头微微皱紧,接触到自己最擅长的区域,御医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大约一盏茶时间,御医的手指轻轻的离开了十一的手腕。他缓缓转头向着宫羽澈磕了一个头,这才说话,“回皇上。日前奴才说过,睿和公主是中了失魂草的毒,从而失去了记忆。”

御医说完,悄悄看了下皇帝的反应。入目的是皇上威风凛凛的黑脸,御医立刻低头,“如今的状况是,睿和公主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从而伤心惊惧导致晕厥。微臣开一副压惊的方子给公主服下即可”

“伤心惊惧?”宫羽澈闻言微微一愣,“你不是说,失魂草药性十分霸道并且无解么?怎么公主还能恢复记忆?”

皇上冰凉的语调让御医一怔,随后他悄悄出声,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回皇上,可,可能是因为公主摄入量不多。因为失魂草的药性极为霸道,几乎没有人能够挨过疼痛就没了,所以,也有可能是公主意志力坚强,所以能够想起来。”

御医这模棱两可的话,让宫羽澈一愣,随即不出声看着他。帝王特有的霸道和威严让跪在下面的人喘不过气来。

“还不去开药!”宫羽澈看着那御医瑟瑟发抖,不由的心里一阵光火,怒吼出声。

“是,是。”御医立刻应着退下去。

宫羽澈抬手将小人儿抱起,走出书房,走向寝殿。

此刻的十一正做着一个梦,梦中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身子,声音温和,“鸢儿乖,鸢儿睡觉觉……”

女子的声音柔和慈爱,让十一听着只感觉心里暖暖的。她使劲的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端庄文雅的女子正轻轻的拍打着自己怀里的小孩儿,嘴里哼唱着好听的童谣。

“将军夫人?”十一细细的看着那女子的面容,随即一怔,这不就是刚刚景曳说的将军夫人么?

她定睛看过去,只见那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女孩儿轻轻勾着唇,似乎很喜欢在母亲怀里的感觉。她闭着眸子沉沉的睡过去。

“我?”十一看着那个粉嘟嘟的女孩儿,脚下又是一个踉跄。只见那女孩儿脸颊粉嫩,圆嘟嘟的,和自己一个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十一一愣,随即,脚步向前,想要走更近一点。但这一步走下去,她只感觉脚下一个踏空,她不由的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个雅致温暖的房间。刚刚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女孩似乎长大了一点,此刻她正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看着一本书。

“小姐,喝汤了。”这个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十一看过去。只见慢慢走过来的是一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她的手里端着一碗鸡汤。

绿影?十一看着那个小丫头,脱口而出。

“绿影。”女孩儿将书放下轻轻一笑,接过鸡汤,“累不累,累的话休息一会儿。我这不用你伺候。”

“是。”小丫头应了一声,担心的看了眼女孩儿,转身走了出去。在她身后,女孩儿笑意盈盈的喝完了一碗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