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卿家。

幽静的院子一角,卿四郎坐在靠椅上,略微尖瘦的下巴微微扬起,脸侧成一个角度,双唇紧抿,眼睛专注的看着手中探子打探到的消息。

越是往下看,卿四郎的怒火就愈发的浓烈,直到看到纸上那一个仿佛饱含杀意的“死”字,胸口里积存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决堤的缺口,直接喷薄而出!

“该死的!”

卿四郎冷喝一声,手中的纸张瞬间化成灰烬,脸色的肤色惨白如鬼,但是那双深邃的黑眸子却一片赤红。

“好!很好!”卿四郎说出的每一个字就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浓浓的失望和愤怒,“我卿四郎自问待他们不薄,他们却如此狼心狗肺!”

“四爷,您别太激动。”陆离连忙上前,一边的盈袖也开口道,“是啊,四爷,大小姐就快要回来了,您可要快快养好身子,否则的话不是也让大小姐担心您嘛。”

卿四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待理顺了气儿之后,卿四郎才开口道:“陆离,盈袖,你们两人随我来。”

“是,四爷。”陆离和盈袖两人对视一眼,皆不知卿四郎的用意,但是却也没有明问,抬脚就跟上了卿四郎的脚步。

三人来到书房,卿四郎一声不吭的就端坐在书案前,埋首伏笔,雪白的宣纸上很快的就出现了几个人名,因为极怒,卿四郎手中的笔甚至有些颤抖,书写出来的字迹更是缭乱。

良久后,卿四郎终于停手,将宣纸交予陆离的手中:“陆离,将这份名单交给湘沐,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上面的人给我抓起来。”

陆离看了一眼纸上的名单,待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时一愣:“四爷,这些……”

“那又如何?”卿四郎冷声打断了陆离的话,“不要和我说他们无辜,当初无忧那么小,他们也下得了手,明知无忧如我命般重要,待知道无忧尚在人世,他们也丝毫不顾及旧情,对无忧下此毒手,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这些年他浑浑噩噩的活着,本以为唯一的女儿死了,哪知道她竟然还尚在人世,卿四郎还来不及高兴,就接到了卿长笑派盈袖送来的这份名单,名单上的人基本上都与他有过点头之交,更有些与他把酒交谈,可是——

他们先是害他稚女与他阴阳相隔,如今得知她尚在人世便再下毒手,只为了他们所谓的利益,却全然不顾他们往日的旧情。

既然如此,他卿四郎何必与他们念旧情?

当初他以为无忧已死的时候,这些人还上门装模作样的让他节哀,现在想来真是讽刺,昔日称兄道弟的好友竟是背地里捅他一刀之人,卿四郎虽然是讲义气,重情义,但是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女儿。

陆离看了一眼卿四郎,想要劝解的话刚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谁也没有资格劝卿四郎放弃,那些人更没有资格向卿四郎求情。

这些年卿四郎为了卿姑娘的死丢掉了大半条命,得知自己的女儿尚在人世,当年的死和现在所遭到的劫难竟和自己昔日旧友脱不了干系,任谁也无法原谅对方,更无法原谅自己。

卿四郎不笨,更不傻,他只是将兄弟情义看得重,却没料到人心险恶,再好的交情也抵不过利益的引诱,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他们当初既然如此狠心的将他年幼的女儿摆在利益的尖刀前,那么就别怪他如今狠心的将所有灾难都报复在他们的孩子身上。

一报还一报,哪怕以后要下阿鼻地狱,永受痛苦,他也要让那些害他女儿之人遭受同样的骨肉分离,切肤之痛。

看着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卿四郎,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昔日里的温润和爽朗,陆离和盈袖两人微微叹了叹气,也不知道那些昔日和四爷称兄道弟的人看到四爷这般模样,会不会后悔当初就不该对大小姐下手?

只是人生没有后悔药,他们种下的恶果,早晚要自己尝。

陆离握紧了手中的那份名单,对着卿四郎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便离开书房去找湘沐了。

“四爷。”盈袖咬了咬唇,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盈袖知道您关心大小姐,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大小姐知道了这事儿的话,会怎么样?”

卿四郎抬眸看向盈袖,比起之前的病态现在的卿四郎已经好了很多了,至少不会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倒,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再也找不到昔日里温暖的光芒,所到之处,皆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冰凉。

“你觉得我做错了?”

卿四郎的声音有些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怒极了所以才导致如此的。

“不。”盈袖并非良善之人,闻言便摇了摇头,有些话说出口了,那么接下来就很容易说了,“盈袖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必连累无辜之人,没错,大小姐当初也很无辜,但是四爷,您也想成为像他们那样冷血无情之人吗?”

大人有错,稚子何其无辜,盈袖并非是偏袒那些人,只是担心大小姐知道这事儿之后会不会和四爷有隔阂?

“冷血无情之人?”卿四郎冷笑一声,“他们敢对无忧做出那样的事,就该知道我卿四郎不会放过他们。”

没有人愿意成为冷血无情之人的,哪怕手染鲜血,亦是他们逼得卿四郎不得不手执镰刀,亲手逼得他成为冷血无情之人。

人生父母养的,他们就没想过当初无忧也不过是个无辜的稚子?既然当初他们敢这么做,那么就应该预料得到有朝一日同样的事也会落到他们的身上。

盈袖哭丧着脸,心想着主子这次派来的任务也太难了吧?

“四爷,哥哥传书信给我,信上曾说大小姐因为失忆,所以忘记了一切,她之所以会跟着主子回西陵,无非就是因为三少爷他们和大小姐曾谈论过四爷您的事儿……”盈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卿四郎的神情,见他完全被卿姑娘的事儿给吸引到注意了,便放下了心。

“大小姐知道四爷您为了她丢掉了大半条命,对四爷您十分的好奇,四爷您想想,您现在在大小姐心目中可是一位愿意为女儿去死的伟大父亲形象,可是有朝一日大小姐要是知道您今天所做的事儿的话……”

“大小姐知道四爷是为了她才做这些事儿的,可是难保大小姐不会将责任都揽上身,到时候大小姐因为这事儿而闷闷不乐,岂不是不妙了?”

盈袖说完之后,便瞧见卿四郎抬眸直勾勾的盯着她,那冰凉的眼神看得她心里一阵发虚,心里边儿想着,主子您也太不厚道了,您说了四爷可能会性情大变,但是您怎么不提前告诉她四爷会性情大变到这个地步啊?

谁能够想到,昔日刚直坦率的卿四郎在遭逢巨变之后会性情大变,变得如此冷血残酷?昔日那待人慷慨友善的铮铮男儿在痛失爱女之后重新振作,却将所有柔软善良的一面全数收回,以最刚硬尖锐的一面对付那些曾经对他爱女下过毒手之人。

“盈袖。”卿四郎忽然开口喊了她一声,后者应了一声,“是,四爷。”

“这话是小叔吩咐你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