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会从来就是想要了就拿过来的人。晋国靠近狄戎,也沾染了狄戎的霸道,只是不如楚国那么明显罢了。

家臣们办事很快,赵会回到传舍的时候,家臣们已经打听出来了。那个女子的车是从公宫中驰出,到一家大夫家中的。想要打听清楚也不难。

“叔姬?”赵会看着家臣。

“是,那个女子是郑伯之女。”家臣道。

赵会听到了家臣这话有些意动,他眼下还未娶妻,家中的的确确是有几个侧室,但是正经的妻子却还是没有的。叔姬是郑伯之女,和他也算是般配。

“你再去打听打听。”赵会和车中的女子不过是刹那间的一个回眸。两人之间莫说谈话了解,就是彼此之间知根究底,都没有。

家臣立刻就去了。

赵会心情颇好的让竖仆前来收拾手边的简牍,他没打算在郑国作过多停留,向来只有小国去见大国,很少有大国来人前往小国,要是来许多人的话,那就是来兵攻打了。

若是这次回去自己能够有一桩美事,于晋侯,自己为臣子的已经完成了人物。于自己,可以获得一美,何乐而不为?

赵会想着勾了勾嘴角。拿起一卷简牍随意摊开看了几眼,又放了回去。

郑媛在公子均这里厮磨到宫门都快要关闭了,才急急忙忙从他那里出来。阍人拄着一支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门口,站在大道上看着郑媛的车一路走远。

守门的阍人都不是些健全人,是用受了刖刑的人来担任此职。阍人的身份因此也不高,见着身份比他们高许多的人来问话,基本上也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这些贵人只要伸伸手指就能捏死他们,哪里敢隐瞒。

华匀听到郑媛走了才过来见公子均,瞧见公子均春风满面,心中不由得有些泛酸。

“叔姬貌美无双,记得小心提防其他男子。”华匀也不知自己是真心还只是想给公子均添堵,随口来了一句。说完他就觉察有些不对,后悔自己说那话了。

“我既然能让她选了我,自然也要好好提防他人。”公子均抬头,灯光落入他眼中熠熠生辉。

华匀一口气全吐出来了。

公子均在郑国祭祀先祖,也只是小小的祭祀一下,宋氏的宗庙在宋国而不是郑国,他也只能遥祭一番,不能太过显眼。

所以祭祀一日就结束了,庭院里头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公子均也往日一样去公宫中办事。

卿大夫们必须能文能武,贵族男子十二三岁开始就学习剑射御,腰间佩戴的铜剑从来不是装点的装饰品。而是实实在在能拔剑出鞘,为自己的荣誉溅上鲜血。

宫署中的卿大夫们都佩剑办事,并没有取下兵器。

司寇让人送来大堆的简牍来交给公子均,这些都是新郑内外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案件。对于这类事,众人都是躲之不及。因为要处理的话,必须对律法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许多人宁愿去打仗也没不想花那个心思来背那些条条框框。只要约束自己和手下人做事不要过头就行了,谁愿意专门来背这些?

公子蛮见着那堆的老高的简牍,心里觉得格外的痛快。公子均察觉到公子蛮那边投来的视线,抬头冲公子蛮一笑。

公子蛮见公子均这么风姿绰约的一笑,顿时就恨的咬牙切齿。这个男人好看的简直不像话,随便笑笑都是一道风景,和他五大十粗的武夫模样完全不同。

公子蛮咬了咬牙,恨恨的垂下头来。

公子均继续做他的事,他挑出了几份不应当立刻判刑的简牍来。其他的仔细看过之后,他令奴隶搬着那些简牍前去司寇那里。

司寇是个中年人,留着一把美髯。见着公子均前来,和颜悦色,“宋大夫。”

“拜见司寇。”公子均对司寇一拜。

司寇让宫室种服侍的奴隶给公子均摆上坐席,请他坐下,“宋大夫前来可是有事?”司寇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按道理来说公子均是从宋国来的外来户,根基不稳。但是这个年轻人很是讨人喜欢,对他们这些年长的人恭恭敬敬不说,私下也是时常上门拜访走动。

没有谁不喜欢懂事的人,司寇也不例外。他对公子均很是和颜悦色。

“臣方才看到了这些,这些简牍都是凡人还没有认罪,若是没有认罪的话,贸然入罪恐怕不妥。”公子均示意奴隶将手中的那些简牍搬到司寇那里。

要入罪首先是要人认了,不管是心甘情愿认得还是屈打成招,首先得让人认了再说,不然这些卷宗交到郑伯那里,也不好交代。

司寇看了一眼公子均送来的简牍,见着上头的篆字皱起了眉头,“盗昳!”

“司寇?”公子均见司寇面上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不满,不禁看向他。

“宋大夫来郑国还不长,不知道这个盗昳是个如何人物,此人胆大妄为,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此盗贼如此厉害?”公子均问。

司寇脸上浮出冷笑,“何止是厉害,简直胆大包天,哪怕是贵人。他们只要瞅准了机会也敢下手。”

“……此等恶贼,要早日铲除才好。”公子均道。

“正是,前段日子派去了不少人,才将这个恶贼抓获,可是百般手段用尽,也不见此人供出同伙还有让他认罪。”司寇说起此事也是光火,这个恶人若是没有抓住也就罢了,但是一旦抓住了,那么就要问罪。要杀要剐明面上都要照着律法来。

“这样吧,你去看看那人。”司寇突然对公子均道。

公子均愣住。

公子均的车驾到大牢的时候,他坐在车上面无表情。这司寇也是善于见人就抓,他不过是提醒此人还未认罪,贸然交到郑伯那里未免不妥。司寇就干脆让他来提审,这都不知道多少个人来审过了,都没能让人认罪,他来难道还有什么作用不成?

公子均下车步入大牢,和士师说过之后,立刻就让人将那盗昳给提了出来。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酷刑不用于贵族,就算贵族被赐死,要么让人死的体面点,准其自尽。要么就让专门有司来行刑。但是对于庶人,就没有那么好了。

他见着一个几乎被拷打的不成人形的犯人被拖了出来,“就是他?”

“回禀大夫,就是他。此人胆大包天,胡作为非。而且嘴还特别的硬,此人一双膝盖骨都已经挖去,腿骨也敲断了,却还能一字不说。”

“……”公子均听身旁士师这么说,就知道酷刑恐怕在这人身上恐怕没有多少效用了。

如此严刑拷打都不开口,打的再厉害也没有用了。

公子均抬眼看了盗昳一眼,盗昳浑身上下就只剩下腰下一条麻布遮羞,其他都赤~裸着,伤口翻着血红的肉,两个膝盖上露出两只血洞。这人就算不处死,日后能活下来也是废了。受了刖刑的人,没了真腿,还能装上两只陶腿走路。可是盗昳这样的,还能把自己两条废腿砍掉再装上假腿不成?

他走进了那人仔细看,盗昳见他,眼前一亮,抬头来看他。公子均没说话,他向后退了一步,神情漠然。

“我听说你胆子很大,”公子均让人放开他,那挟持着盗昳的两人一放手,盗昳就瘫坐在地上。

“抢劫庶人也就罢了,甚至连贵人也不放过。”

“庶人又有甚么好抢的?一家子上下连个体面衣裳都没有。要抢自然得抢你们的。”盗昳人坐在地上了,都还能对着公子均呼呼喝喝。

公子均倒也听说过这些匪盗抢贵族财物的,“这是死罪,你不知道?”

“死罪又怎么样?好歹死前也是吃过肉了,总比一顿都没吃过的强。”盗昳对着公子均那是真的不客气,呼呼喝喝的,似乎对着的不是大夫,而是一个平常人。

“我听说,你并不是庶人出身,家里的兄长其实是个已经隐退了的大夫,甚至兄长还有封邑。你这么做,恐怕不妥当吧?”公子均来之前将能打听到的都已经打听完了。

“那是我嫡兄的,也是他的。他死后也是要留给他的儿子,和我又有个甚么关系?”盗昳躺在那里半点都没有顾忌。

“……”公子均扬了扬眉毛,“所以就来做匪盗了?抢人妇女,夺人粮食。”

“你们在乎那些?”盗昳反问,“你们的粮仓里头的粟米已经多的都快要溢出来了,我拿点又有甚么关系?”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公子均闻言对盗昳笑笑,眉宇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和轻蔑,“你领着上千的奴隶,干的是这样的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公子均摇摇头,“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用自己头脑享用这一切,偏偏要带着奴隶闹事。你可知你这么做,家族上下再无你一支容身之处。”

“你应当有儿子吧?”公子均问。果然见着盗昳的脸上重重的抽动一下,“他此事之后,如果无人相护,就会被放逐出族,没有宗族护佑,你觉得他会落得个甚么下场?能做庶人已经是天幸,若是有人报复……”

“你想要说甚么?!”盗昳高声喝道。

他那一声高喝勉勉强强带了点中气,可是听在公子均耳里总是虚张声势。公子均在宋国很长时间也是一个没多少权势的人,分得清楚什么人是真的有权势。咬人的狗不叫,叫的最欢的狗根本是外厉内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