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徐立冬才从审讯室出来。

其实从他知道苏禾过来那刻起, 就无法再心无旁骛的做事了, 既想叫人来审讯室替换了自己, 又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待想到她可能是要跟自己继续说昨晚没说出口的那番话, 徐立冬立刻否定了叫人替换自己的念头,想着自己不出去,她就该回去了...

哪知她还没走, 站在公安局外边一处不起眼的墙角, 一直在等。徐立冬脚步一顿,就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时,苏禾已朝他走了过来。

待近了,徐立冬才注意到她脸儿发白,眼底憔悴,四目相对间,见她明明朝自己微微笑了下, 可自己却并不像往常那样感到快活,相反胸口的某处角落像是被针刺了般,忽得疼了下。

“还有没有事?能借一步说话吗?”

徐立冬听她这样说了句, 心知是躲不开了, 点了下头,道:“去后边吧。”

他说完, 苏禾已是先一步走在前头。徐立冬跟在后, 视线落在她手拎的篮子上, 眼前忽然闪过先前的很多次,她过来,也是拎了这个篮子,里头装过她送自己的心意...

在操场的乒乓球台前站定,还是这个篮子,苏禾递给了他,说:“徐立冬,这个你拿着,里面是你上次给我买的皮鞋,还有润面油,雪花膏我已经拆开,就不给你了...”

“你什么意思。”徐立冬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有些发僵,身体紧绷着,面对她递来的篮子无动于衷。

苏禾见状,把篮子搁在了乒乓球台上,微微笑了下,说:“昨晚你走之后,我睡不着,把我们的事认真想了下,觉得还是不合适,分开吧。”

她说完,见徐立冬一张脸已是隐隐发黑,不等他开口,就又道:“前段时间你去广州,公社开过一次政审大会,把孙家小嫂子打成yin妇,送去兰桥农场劳教,原因是小嫂子跟她那个小叔子在一块了...”

徐立冬神色一怔,有些不是滋味的问:“你害怕了?”

“别急,你听我说完...”苏禾柔声安抚了句,道:“我当时想,等你回来,我要把这事告诉你,以后你可能会因为我丢了工作,名誉扫地,但我还是要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如果你不怕,我也不怕,你去哪我都跟着...然后你回来了,也知道了我跟范士军投机倒卖的事,我确实犯了法,也不是什么实诚人,我没什么好狡辩,现在我已经没有底气再问你那句话,就算你答应,我心里也愧疚,你很好,是我失德配不上你,何况...徐立冬你扪心自问,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之后,你还愿意丢掉工作,不顾名誉娶我吗?”

说到最后,苏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再不发一言,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他回复。

徐立冬张了张嘴,总觉心里有无数话在磙动,却因仍然夹裹着气恼而说不出口,再看她分明就是要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一时赌气,竟撇开了头。

苏禾低头苦笑了下,再抬头时,已是和寻常无异,说:“我名声本来就臭,这下更臭了,徐立冬,以后我们还是不要有来往了。”

她丢下这句,抬脚便走,几步之后又突然顿住了脚,却没回头,只是背着徐立冬,低声道:“还有铁路局的指标...如果能改,你留给别人吧!”

徐立冬神色怔怔盯着苏禾离去方向,待一阵仍裹着寒意的风吹来,仿似能从人心口穿堂而过,徐立冬终于回过了神,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在被孤零零的扔在乒乓球台上的篮子,茫茫然的想:“这个女人,她犯了法,欺骗了我,已是破了我的道德底线和法律界限,我气她恼她,可她真要我分开了,我却没有半点松快,为什么会更加难受...”

......

等苏禾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她才进门徐秋来就一轱辘迎了上来,小脸满是担忧:“嫂子,你咋现在才回来啊,吃饭了没有?锅里还剩了饭,我去给你热热!”

见徐秋来往厨房跑,苏禾忙喊住,道:“别热了,秋来我...我太累了,想睡觉。”

闻言,徐秋来迟疑点头,注意到她两眼通红,眼皮浮肿,显然是哭过的样子,懂事的没有追着问,而是乖乖道:“嫂子,那你快去睡吧,我把门闩上。”

苏禾点头,胡乱洗了把脸上炕,走十几里路积攒下来的疲累在此刻铺天盖地袭来,大脑也如同被禁锢了般陷入瘫痪状态,她以为自己会难过到失眠,事实上并没有,这一夜,她睡的十分沉,再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听见外头传来“梆梆”声,苏禾穿衣出来,见徐秋来在剁猪草,忙走过去道:“放着我来剁。”

徐秋来扭头看了眼苏禾,见她不像昨晚那样颓丧,便放心了,摇摇头道:“嫂子,锅里还有饭,你快去吃点。”

苏禾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笑起来,连着两顿饭没吃,她确实饿了,去厨房揭开锅盖,见锅里剩得是半锅平时舍不得吃的挂面,上头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察觉到鼻子发酸,忙抽了下鼻子,盛了碗大口吃起来。

待吃饱喝足,苏禾感到身上失去的力气又重新回来了,她把锅碗刷了,走到院里,拿过徐秋来手中的砍刀,笑着道:“去玩吧,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