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吹不擂,现场翻译对苏禾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她生前便从事这门工作,随领导出国访问也是常有,只是穿成小寡妇之后,习惯了捂紧马甲,不敢锋芒太过,生怕被打成坏分子送上绞刑架。

尤其她那个大伯徐有粮,县领导班子重要成员,万一碰上了,她要怎么解释?难不成说她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说出来鬼都不信!

不肖多想,苏禾便回绝了,道:“张校长,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不过是个半吊子,先前是想多挣点工钱贴家用,才故意在您面前显摆,就我这样要是去给人当翻译,那才是丢咱们脸面!”

张闻达显然不信,忙道:“你是怕那些知识分子瞧不上你?不要怕,我领你过去,你口语我是听过的,他们要是听到,该觉丢脸才是!”

苏禾还是摇头,道:“我胆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您还是另找能人吧!”

她怎么都不松口,张闻达遗憾归遗憾,却也不能硬勉强,叹了口气,忍不住又道:“苏禾同志,实在不是我多疑,而是我听带我来你家的那个小媳妇说了你遭遇,知道你其实是个没上过一天学的,既然这样...你跟谁学的外语?”

见她还是不说,张闻达摆摆手道:“算啦算啦,你不肯说肯定也是有你缘由,我不问啦。”

从前苏禾是极热爱她那份工作的,如果不是碍于原主身份,怎么说她都要再展身手,更何况眼前这位老头儿还大老远跑过来邀请。

不过有些话,苏禾觉得还是要说在前头:“教我外语的老师,我不方便说是哪个,不过我家上数三代成分清白,我也从没干过啥通奸卖国的事儿,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公社打听下!”

张闻达忙道:“我不是这意思!就是好奇,好奇...”

听他这么说,苏禾便放下了心,陪着坐了会,直到眼前老头儿说告辞,才送他出村子。

已是半晌午,这会儿若是再去县城,白天里怕是难打来回,苏禾只好歇了心思,盘算改天再去。

只还没等她去,这晚,杨四海从县南回来了,满脸的喜色,带给苏禾个好消息。

“妹子,你脑子可真好使,还真叫你说中了!县南那块要说过得也不比咱这边差,就是一个个哟,那脸色,一看就是缺油水缺的...大队里连个榨油机都没,一问,就说黄豆菜籽花生,样样都没,榨个屁的油!”

苏禾一听,也是笑起来,说:“大哥,那你有没有门路把油弄过去?”

杨四海摸摸下巴,摇头道:“弄油过去多麻烦,招人眼,一不小心就让人给举报了。”

这话说的在理,苏禾忙问:“咋办才好?”

“妹子,你要信我,我介绍个兄弟给你认识,他门道可多。”眼下杨四海没多说这人,只是道:“按我意思,咱们先把黄豆送去县城,暂时放在我兄弟那,要是给熟人瞧见,大可以说给亲戚送粮。”

苏禾不迭点头。

杨四海又道:“至于咋榨油,咋送到县南,还要托我兄弟安排,绝对安全,但有点...得给他份子钱。”

既然找人办事,出钱无可厚非,苏禾没意见,说:“我信你,就这么干。”

杨四海看她不像一般婆娘那样磨叽,应得十分干脆爽快,高兴道:“那成,就这两天,咱俩一块去趟县城,我兄弟想见见你哩!”

见苏禾很惊讶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大妹子,你放心,我兄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碰个面,总归是合伙干买卖的,哪能连面都不给见。”

既然淌了这摊浑水,苏禾倒没想过还能再独善其身,正好,她也有点好奇杨四海的兄弟是何方神圣。

思及此,苏禾点头道:“那行,去的时候喊我。”

......

没过几天,杨四海从生产队借了马车,载上两百多斤黄豆,跟苏禾一块去了县城。

两人赶到县城的时候,不过晌午。杨四海没打岔,径直去了县交通运输部,待到地方,把马车停在交通运输部的大院里,再领着苏禾七拐八拐,进到一条窄胡同里,敲响住最里面的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圆脸妇女,跟杨四海很熟,交头接耳一番,一双眼睛便看向苏禾,上下打量了番,才笑着叫他们进去。

苏禾跟在杨四海身后进门,见里头是个很窄的院子,两间平房,灶台搭在廊檐下,三间口停放了辆自行车。

尽管不是什么豪门大宅,但这年月,能拥有个单门独院,就可见房主不是一般人了。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苏禾定了心神,刚跟杨四海在堂屋坐下没片刻,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回来了,身上还穿着交通运输部的蓝制服,进屋之后就冲杨四海笑道:“我刚回来,听门卫老刘说有人找我,就猜到是你!”

说完,他视线落到了苏禾身上,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很快就笑道:“这就是你那个大妹子?”

“可不是,我这妹子脑瓜子老灵光了!”话说出来,杨四海觉得自己脸上倍有光。

苏禾冲男人笑了下。

“大妹子,我叫范士军,你跟四海一样,喊我大哥就成。”说话间,范士军跟苏禾握了下手,行为举止规矩,并没有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苏禾安心下来,立刻喊道:“大哥!”

范士军笑道:“快坐,也没别的事,就是听四海总在我跟前提你,想跟你碰个面,知道你长啥样,以后方便走动。”

说到这儿,范士军开了句玩笑:“我以为是个老婆娘,没想到这么年轻哩!”

苏禾忍不住笑起来,半真半假的说:“大哥可不能看我年纪小,就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