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看这她娘惊喜的表情就笑了,嘱咐她娘将银票收好,又跟杜氏商量四月份许怀安就要参加县试了,自己家没了辣酱,生意只怕要受不少影响,索性不做了,踏踏实实的买上点地和庄子,再买两个铺面租出去,只等着收租就行。

“娘,您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歇歇,做几日当家奶奶,享享福才是。”一番话说的杜氏眼眶都红了,摸着闺女的脑袋回身跟许怀安道:“果真是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知道心疼娘了”

许怀安笑吟吟的看着妻女,心里十分欣慰,想着这么多年日子过的清贫,妻子孩子都吃了不少苦,如今总算苦尽甘来,手上有了银子,心里就有了底,本来还担心自己考试,盘缠和应试所需的费用估摸要三五十两银子,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只一心一意复习功课,准备策论,好好应考,若能得个举人的功名,也算全了自己一家的心愿了。

想着嘴角就带了些笑意,跟杜氏商量:“贞儿如今也八岁望九岁去了,不便总往外面跑,毕竟是个闺女,怕留了不好的名声,将来议婚被人家嫌弃,女孩子还是贞静贤淑为上,这些年你也劳累,家里家外的事情也多,如今歇歇也好,最好买个小丫头帮你们干活,一个小丫头也不过十两八两的,咱也出得起,你看可好?”

杜氏娇嗔的笑道:“咱也不过是刚有几个钱,你就想着使奴唤婢起来,却不知道财不外露,平白无故的就买起小丫头来,被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轻狂?或是怀疑咱们忽然暴富了,依着我,还是这样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好,买庄子和地什么的,等我哥哥回来再说,一来他交际广些,二来也与他商量商量买几个好一些的铺面。你看呢?”

许怀安想了想,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也就一笑撂开了,只一门心思的苦读去了。

杜氏领着贞娘将剩下的辣酱都卖掉后,收了铺子,就带着女儿儿子在家中安静度日,贞娘每日跟杜氏一起裁剪衣物,做些绣活儿,或跟父亲、弟弟练练字,看看书,隔几日就去安府看看老夫人和元敏,或跟隔壁翠姐一起做做针线活,说说笑笑的,日子过的十分惬意安稳。只是担忧着一直未归的杜大壮父子,本来说是年前回来,谁知到了三月间还不见人回来,杜氏就坐不住了,托了乐掌柜找人去打探消息。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家家都包粽子,挂艾草,女孩都戴上五毒绒花或络子,手上系了五彩线,有出嫁女儿的人家都将女儿接回家来“避五毒”,还要饮菖蒲酒,煮鸡蛋、成群结队出去看赛龙舟。

许家因为杜大壮父子未归,杜氏十分忧心,大病了一场,贞娘日夜守在她身边,端药递水,无暇准备过节的东西,许怀安过了端午节就要参加县试,整日挑灯夜读,加上忧心妻子病情,也没心思过节,只有纯哥儿,原本想着过节能好好出去玩,谁知一家人净都没有心思,整日怏怏不乐,贞娘知道弟弟年纪小,贪玩,不忍心让纯哥儿失望,就拜托了隔壁的三虎带着纯哥儿去看赛龙舟。翠姐知道杜氏病了,跟她娘刘氏多包了许多粽子送了来,嫂子李氏听说了也做了几朵五毒绒花送了给贞娘。

过了端午不几日,乐掌柜传来消息,说是杜大壮父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因为货物多,爷俩押车走的慢些,先寻人带了信儿回来,让杜氏安心。

杜氏听了哥哥有了消息,十分喜悦,病一下子好了大半,没两日就起身了。许怀安也觉得安心,只因县试在即,等不得杜大壮父子归来,只好收拾东西先去了京城。

杜氏知道京城物价贵,怕丈夫盘缠不够,在衣服里面缝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进去,再三嘱咐许怀安,好生照顾自己,考完即归。

许怀安走了两日,杜大壮父子就押着三辆大车回来了,杜氏惊喜交加,潸然泪下。

贞娘见舅舅满脸络腮胡子,风尘仆仆,却神采飞扬,杜石头比走的时候更见高壮,皮肤更见黝黑,举止稳重潇洒,眉宇间有了自信的勃勃英姿,已经可以看得见成年男子的风度了。

杜大壮裂开大嘴大笑,一把抱着纯哥儿抛了几下,吓得纯哥儿哇哇大叫,杜氏嗔怪道:“哥,你一回来就没个正行,看把孩子逗哭了,你不是说年前就回来吗?怎么迟了快半年,我都快急死了”

杜大壮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一把一尺长嵌着好多宝石光华灿烂的匕首给纯哥儿:“来,这是舅舅给你的,拿着玩,本来是想年前赶回来的,谁知道在边关正遇上鞑靼人和女真人争地盘,打的热火朝天,我们被阻在那回不来,娘的,合该我发财啊!哈哈”

杜氏听的脸都白了:“什么?打仗了?那你们不赶快跑?还想着发什么财啊?”

杜石头笑道:“姑姑,富贵从来险中求啊,我爹是出了名的能遇难成祥的人,您甭担心,我可是赶了两天的路了,饿死我了,姑姑,您急着问也得等我们吃饱喝足了再问吧?”一身俊挺的男孩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倒让人觉得心里软软的,杜氏一向喜爱这个侄儿,一天见石头喊饿,忙要下炕去厨房,被贞娘拦住了:“娘,你身子刚好,我去吧,你跟舅舅坐着唠嗑就是了!”

贞娘看他笑的阳光灿烂的,就知道这里面的事多了,抿着嘴笑道:“知道你们这几日该回来了,我娘预备了好多吃的呢,我给你们热热去!你过来,给我拉风箱!”

杜石头打小就给贞娘打下手,拉风箱,看贞娘小大人似的指挥自己干这干那,就觉得浑身是劲,满心欢喜。一听见贞娘的话,立马颠颠儿的跟着去了厨房。

女孩踩着杌子站在灶前挥舞锅铲,男孩蹲在一旁起劲的拉着风箱,厨房里有着带了油烟味道的温馨。

贞娘手把快,不过半个时辰,端上来一个翠绿的黄瓜拌豆皮,一个盐水毛豆,一盘子酱的通红喷香的肘子,切成片,配了蒜酱,一盘金黄中透着碧绿的番椒炒鸡蛋,一盘子宣腾腾的大馒头,配着一盆熬的浓稠的绿豆粥。杜大壮看这食指大动,抓起筷子就开吃:“娘的,在关外成日的吃烤肉,奶饽饽,吃的老子腻歪死了,可看见家里的饭菜了”

爷俩个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片刻就把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杜氏看着桌上的盘子心里一酸:“你说说你们俩啊?这是多长时间没好好吃饭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出去受这个罪,何苦来的呢?”

杜大壮打了个饱嗝,看贞娘和杜石头把桌子收拾干净,端了两碗茶上来,才笑嘻嘻的道:“这自古啊就有老话,人无外财不富,马无掖草不肥,本来我就觉得开个木器行,一年赚个三五百银子就是好的,这次出去才知道,我就是个井底之蛙,你知道我这次出去收了多少好东西?”他神秘的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子,一打开,光华灿烂,竟是十多颗龙眼大的各色宝石,有红有蓝有绿,流光溢彩,杜氏长大了嘴巴,觉得两眼发花,不得不揉揉眼睛,傻了半晌才道:“这这是什么?你,你怎么”瞠目结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杜大壮从里面捡了一颗最大的蓝宝石给妹妹:“这是给你的,拿着,留着将来嵌在首饰上,好看。”他将宝石收起来,得意洋洋的道:“这个是用药品换的,你不知道,那些女真人和鞑靼人就缺刀伤药,一打起仗来,哪能不受伤?偏他们那里没有这些,一有了病就请什么萨满做法,乌烟瘴气连蹦带跳的,也不见多有效,这次他们打仗,他们有个女真人首领受了伤,族人急的不行,正好我和石头在那附近跟女真人买人参呢,他们族人就找我们想买药,嘿嘿,你说这不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我们这次正好带了许多的伤药,我们商队里还带了个粗通医理的弟兄,他们家好几代人都是行医的,三下五除二,把那首领给治好了,他们首领夫人高兴啊,大手笔的给我一袋子宝石和五颗百年老人参,哈哈,我还用带去的绸缎、织金罗还有调料跟他们换了好多上好的皮子,回头给你们家送些来,冬天做披风穿,我还用药丸和首饰跟那些鞑靼人换了马匹,回来的时候一入关我就给卖了,结结实实的赚了三千两银子啊!对了,我那车上还收了好多熊掌、飞龙、都是晾干的,还有狐狸皮、貂皮,我打发了兄弟去了京城的贸易行,估摸着能卖个好价钱,妹子,哥哥这回可是赚着了,回头哥哥好好置办点产业,留着给石头娶媳妇,给纯哥儿考状元,给咱家贞娘添箱”

杜氏看哥哥一脸兴奋豪情不减,也十分喜悦,把家里方子卖了的事也说了,杜大壮一听更是高兴,大手挥舞道:“买地买庄子的事就交给我了,买铺面嘛也好办,我有个兄弟现在就在京城做中人的,让他给寻几个好铺面,至于地嘛,妹子,我的意思是咱还是去山东买,那里的地肥,价钱也便宜,打的粮食多,每年的收益都不错,咱俩家一起买,正好能连成片,你看咋样?”

杜氏沉吟一下道:“等相公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再说”兄妹二人又就着许怀安考试的事说了一会,贞娘看杜石头衣裳上尽是尘土,又破了几块,就拿出新给父亲做的一件月白苎麻滚蓝色云纹的道袍来递给他:“石头哥哥,你一会回去换这件衣服吧,是我新给我爹做的,他还没上身呢,你那衣裳太破了,你要是还想要就送过来我给你洗了补补。”杜石头摸摸脑袋憨憨的笑笑,道:“这件衣服还是上次你给我补的呢,还是留着吧,等我洗干净了,你再给我补补。”他喜欢贞娘坐在炕上拿着自己的衣服飞针走线的样子,小小的人儿,细白的手指,低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来,感觉一片静谧美好,仿佛是幼时那些关于母亲的梦境,心里会觉得暖暖的,温柔踏实。

县试三日后,许怀安就回来了,整整睡了两天,自觉考得还可以,不过他现在觉得日子过的从容,也没有那么迫不及待的心情了,反而听闻杜大壮回来,郎舅两个好好的喝了几盅,又一起研究了买地买铺子的事情。

杜大壮为此还特意跑了趟京城,回来跟许怀安商量,想在大有坊、大栅栏那边买几个铺子,那里靠近王宫和达官显贵的住宅,铺面将来不会贬值。

六月中旬,县试发榜,许怀安考了第九名,成了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