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三刀(一)

公元953年4月,刘承佑在做了近三年的帝王后,第一次令群臣低头。他像一个帝王似的能够表达自己的意见,像一个帝王似的能够批阅奏章,像一个帝王似的有人为他违反规矩,而他,也像一个帝王似的开始勤政。他撤了歌舞,开始给自己规定每日的伙食标准,还让耿夫人带头消减开支,这些都令群臣交口称赞,纷纷称他是有道明君,这自然令刘承佑更是得意,因此就算李太后再三让他召见冯道,他也不为所动:“母后既然是不管事的,就不要管了,朕自有主意。”

李太后无奈,只有招自己的弟弟前来,告诉他小心,但此时李业也正沉浸在巨大的兴奋里,对于这个一向尊敬的姐姐也不是太在意:“阿姐,你谨慎了一辈子,自然是好。可有的时候也不能光谨慎!该冒险的时候也是要冒的!”

说完这话,他转脸就去找了刘灿,对她批讲了一通:“阿姐这个人就是太怕事了,史弘肇已经死了,杨玢王章还能做什么?不说他们现在低头了,就算没有……”

他冷笑了两声。

刘灿没有说话,只是给他倒了一杯酒,她知道李太后担心什么,而且认为她的担心是对的。是的,史弘肇死了,杨王二人现在看起来也像是服软了,她不是很清楚杨王二人的性格,但她知道,刘承佑现在在做的事非常危险——他在抓权!这自然没什么不好,但他抓的太急了,而他的根基还是太薄弱了。郭崇自然能接收史弘肇的职位,可也需要消化,李业的这个节度使现在更只是个虚名,她领了禁军是不假,可还有限制,其实就算是没有,她这个地位也是很尴尬的。

这段时间她这里算是门庭若市,以前打过交道的没打过交道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总之想不到的人都跑了过来,门房只靠红包都可以在开封置办产业了,她知道这些人的心思,觉得她现在出头了厉害了,不仅一个人对她说过,朝廷能有现在的局面,她要占大半功劳,这一点她虽然表面上做着各种谦辞,心中却是不否认的,虽然有各种原因,可只靠刘承佑和李业显然是争取不到现在的局面,哪怕是郭崇——若没有她,郭崇说不定还在日日喝着自己的驴肉汤。

她立了大功,却没有应得的奖赏……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刨除掉禁军的职务,她还得了不少珠宝,同时喜鹊也领了亭主的名号。自汉以来,是要宗室女才能有这个称号的,喜鹊一个孤女也能有亭主的称号,算的上隆恩了,可这些,都是虚头,别说是亭主,就算是乡主、县主也不过是那么一说,真的对刘家有帮助的,还是她那个禁军的职位,只是她虽然是禁军统领,可两个副统领一个是郭崇的人,一个是郭威的人,她初来乍到,却是要被架空的。

立了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若不是主上不会做事,就是她已经失了圣眷,再不,就是被怀疑,而她很显然是最后一个。刘承佑用她,却也在堤防她,虽然表面有诸多理由,实际上还是对她有顾虑。当然,对此她也不是太在意,虽然若刘承佑定下刘成的官职,对他们刘家更有利,但她早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只是刘承佑现在的作为却是令她不得不叹息了。

他真是……太急了。

一个勤政爱民的君主,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却会让杨王二人多想。这二人现在是暂时低头了,却不代表他们彻底失势了,整个文官系统大半还是围绕在他们两个身上。当然,在这个年代文官是比不了武官,可他们还有郭威。而且在武官里,他们也不见得没有力量,这一点,只看张振的上位就知道了。

对于张振,她来开封后只进行过一次礼节性的访问,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面,最多逢年过节的时候让管家送些礼,张振那边对她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当然,礼要厚重些,问的要殷勤些,但也就是那样了。这两年张振过的并不怎么如意,虽然他用心钻营,却没有太大收获。这也很简单,早先的军权大多掌握在郭威史弘肇手中,郭威连刘成都不太看得上,更何况他了。史弘肇倒没有多少道德要求,可他也看军功,张振升了官后就进了开封,跟了几个皇帝,却是寸功未力,虽然熬上了资格,在史弘肇眼中却是个没本事的了!

而偏偏张振又是个爱攀高枝的,郭崇这样的他又不是太爱钻营,就造成了后来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说不好吧,他在开封也置办了几个产业,也结交了不少人,特别是早先借着刘家走开封路线的时候,更是稳固了关系,但偏偏这些年都没再怎么进步。

就这么一个人,突然成了京兆尹?谁的功劳?在外人看来也许认为是她在出力,她却非常清楚不是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刘家借着张振结实开封这边的人物,那段时间张刘两家的确是来往紧密,但随着刘家迁到密州,这联系就薄弱了,这其中固然有距离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张振的老毛病又犯了,当然倒也不至于像早先那样拿了金子后转脸不认人,可态度还是明显有了变化。所以虽没有翻脸,她却从没有想过和张振加深联系,这京兆尹的位置更不会为他努力了。

而同样,也不会是郭威。郭威若想拿这个职位可以堂堂正正的安排自己的人上去,既不会找个两面三刀的人做自己人,也不会为了这个来讨好她。郭崇则是更没有理由了。只有杨王,这是一个表面的妥协,也是一个展示,表明他们对武官集团的控制,同时,也算是对她的一个示好吧。

找一个和刘家有牵连的人上位,算是服软,而同时,这个人又不是那么可靠。

李业又喝了两口酒,见她还是没说话,终于觉得不对了:“思之,你有不同看法?”

“看法倒说不上,只是觉得冯相是朝中老人,太后让陛下见他,也是有原因的。”

“还不是听那些老生常谈?思之,我把你当自己人才这么说,我知道这次对你有些不公,但你放心,陛下不是那心胸狭窄的,你立下的功劳,陛下和我都会记在心中,绝不会亏待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