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与杨家也算得上宿敌吧,所以慈爱如沈老太君这样的人,也一时兴起,说起了杨家最近的八卦,“……我听人说,那杨夫人最近日子不大好过呢,病倒在床不说,女儿也让人退了婚,更是病上加病,不知是不是真的。”

杨家近来的事,徐璐再清楚不过了,不过她没有在不熟悉的人前说别人坏话的习惯,于是就笑着说:“我也不大清楚,与杨家没什么来往,倒没去关注。”

沈老太君怔了怔,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是是,不必提他们。眼下时辰还早,要不,咱们打打牌?”

徐璐笑着说:“当然可以呀,只是我如今正走胎运,运气好得很,我怕赢了您老人家,到时候哭鼻子没人哄得住呢。”徐璐自怀孕后,赌运就特别好,这阵子没事与夏荷等人打牌,盘盘皆赢,把夏荷她们输得鬼哭狼嚎。如今再也不与她玩了。

沈老太君拍腿大笑:“好你个促狭的,我老人家可是打了几十年的牌,想要赢我老婆子的钱,可没那么容易。”

然后就让人摆牌。

沈老太君,路玲玲,及沈四夫人,徐璐等四人就坐下来打起了牌。沈老太君牌技确实好,但徐璐手气就是好,想什么就能摸什么,盘盘皆赢。而沈老太君却是越输越勇,徐璐见她不在乎输赢,也乐得舍命陪君子。一时间,大家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到了饭点,徐璐已赢得盆满钵满,其余三家皆输。徐璐数着桌上的金豆子,乐不可吱,直呼“发财了”。

沈老太君喜欢热闹,又见徐璐毫无矫揉造作,也不忸捏,也很是喜欢,说:“下回空了再来,我就不信了,凭老婆子几十年打牌的经验还打不过你这小丫头片子。”

沈四夫人输得最多,心情着实不怎么好,忍不住冷言冷语说了几句。

不过徐璐并不与她见识,只是笑笑,转头与路玲玲说话,“这阵子呆在家中怪无聊的,好想去踏青,可世子爷怕我有个三长两短,都不许出去。唉,真可怜,好姐姐,若是有你陪我就好了。”

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好些人家都开始外出踏青。

路玲玲说:“我在苑平买了处庄子,去年年底就已完工,我还在院子里值了一大片草皮,想必这时候应该长起了青草。这个月底我就要去瞧瞧,顺便踏青游玩,你若是呆着无聊,咱们就一道吧。由我护着你,相信你们家世子爷不会阻拦吧。”她又看了一直文静呆着的徐琳,笑了笑说:“我那处庄子附近还有好些耕读之家,家家户户最低都有几十亩良田,请了长工干活,每年一亩田地都有几两银子的收成呢。年轻人也都老实,还特别务实,不像那些官宦子弟,五谷不分,六体不勤,还清高迂腐。”

徐璐双眼一亮,说:“是吗,那还真要去见识见识呢。”于是又给定下起程日期。

路玲玲与徐璐虽说相差了十岁,但总是无话不谈,到了饭点,还留了徐璐吃饭。

徐璐原本要告辞离去,但架不过沈老太君一句话:“反正来都来了,就多呆了会儿吧,等你兄弟下学后再一道走。”

沈老太君性子好,脾气温和,本身就喜欢路玲玲,也就爱屋及乌,对徐璐也喜欢起来,慈爱地看着她们在那叽喳过没完,时不时乐呵呵地附和上一句,她一向喜欢热闹,徐璐又讨人喜欢,更是诚意挽留起来。

徐璐见老太君诚心留她,也不再坚持,与老太君婆媳三人一道用了饭,又去沈家后花园逛了一圈,老太君就非常善解人意地道:“怀孕了的人就贪睡,去玲玲那歇一会儿吧,等你睡醒了,咱们继续打牌。我老婆子也要去歇一歇的。”

徐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又去了路玲玲的芙蓉院休息,打量了芙蓉院的格局,宽阁的一进院落,三间正房加两间耳房,左右各三间厢房,四四方方的天井种植了好些花草树木及盆栽,靠东次间的走廊下,还搭了个葡萄架,虽未结果,但架子下还搭了张木制的小桌子,头顶阳光炙烈,但葡萄架下却凉爽至极。整个院子生机勃勃,散发出浓浓绿意。院子前后植了高大的榆树榕树,呈伞状的树子,几乎把整个院子包围,真正的冬暖夏凉。

“地方虽小,却布置的非常精巧。看得出来,姐姐是用了心思的。”徐璐又进入正房打量,着实夸赞了一番,路玲玲的东西次间布置得并不奢华,却有种爽洁之感,入目舒适,屋内也布置得极为简单,看着空阔大气,却非常舒适。

路玲玲笑道:“我家那位,人高马大的,最讨厌束手束脚,家中这才没有摆放多余之,所有家具器物也尽量挑选耐用的,就怕他不小心打坏了。”

徐璐脑海里浮现一张大胡子脸,不由笑了。

路玲玲把徐璐姐妹安置在东厢房,这儿是路玲玲专门配药待客的地儿,也是路玲玲的书房,书房里头还有间布置精巧的梨花橱,徐璐在这儿午睡,绝不会受到打扰,即清静又舒适。

徐琳则在一旁的罗汉床上睡下,早有丫鬟拿了枕头被褥过来。

等一切清静后,徐璐对徐琳道:“刚才表现不错,就是话太少了些,女孩子嘛,就该活泼些。”徐琳表现何止文静,简直就是局促加木头了。当然,她也知道她自卑的心理,田氏那样的人,徐琳从她身上又能学到什么?

徐璐委婉地道:“女孩子不要总是缩着脖子,也不要四处乱看,不管遇上任何人,也不要躲躲闪闪。虽说一个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和容貌,但也要做到从容镇定。若是你坐直身躯,不要总是畏畏缩缩的,那就更完美了。”

徐琳低下头来,“给长姐丢脸了。”她与这个长姐简直不能相比,长姐样样优秀,看着她在高官夫人面前也是从从容容,进退有度,就羡慕不已。反观自己,表现真是差颈透顶,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徐璐摇了摇头:“你只要记着我说的,时刻抬头挺胸,不管别人身份如何的高贵,也不要躲躲闪闪。若是有人刺你,又说不过人家,你不理会就是了。”

徐琳低声称是。

到底不是自己嫡亲的妹子,徐璐也不好说得太狠,委婉地又教了她些规矩,这才闭睡,怀孕的人着实易嗜睡,不一会儿就有了沉稳绵长的呼吸。

徐琳却一时没了睡意,她以前还只是普通的乡下姑娘,靠着父亲的身份,在乡下勉强过得去。随着姐姐嫁入高门,她的日子才越过越好,但骨子里对长姐天然的羡慕加上自卑使得她总是畏缩不敢前。在福州好不容易建起了官家千金应有的派头,可进入京城来,见到这些权贵金字塔上的人物,骨子里的自卑感又冒了出来。

徐琳翻了身子,头往里头侧睡着,她想着姐姐的婆母武夫人的高贵典雅,刚才那些锦绣辉煌的贵妇与姐姐的热情周到,姐姐的谈笑风生,及进退皆宜的气度,心头羡慕得很,不知何时自己才有姐姐这般气度。

……

徐璐午睡起来,又与路玲玲一道去了沈老太君的延安堂。

沈老太君已经起床,让人去请了梨园班子入府唱戏,戏台就搭在寿安堂一进的院落,老太君还特地把沈家的孙字辈的姑娘们叫来,还请了附近要好的几位邻居一道入府听戏,又把徐璐姐妹介绍给了大家。

徐璐进京也才刚好半年,却如皓洁明月,浩瀚升空,很快就打入京城的权贵圈子,也结交了一群能量不浅的贵妇,所以沈家这些客人对徐璐也非常客气。加上前阵子党氏算计凌峰的事件,凌峰凌厉狠辣的反击,也使得众人不敢小觑徐璐,人家虽然出身不高,却是深受凌家上下喜爱的侯府少夫人。加上又有了身孕,只要生下嫡子,侯府少夫人的位置必是坐得稳稳当当。

沈家客人身份自是不会太低,虽非勋贵世家,却也是实权在手的高官夫人,但凌峰能量匪浅,众人也不敢怠慢,忙收起官夫人的架子,热情地招呼着。

至于徐琳的妹子,这般模样,又是这般性情,众人的笑容就淡了不少,但看在徐璐的面子,还是客客气气地招呼着,给了些不算名贵却也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沈家几位夫人还领了各自带字闺中的孙女或闺女来,全都围在沈老太君身边,一个个乖巧喜人的模样,徐璐就纳闷了,趁着人不注意时,偷偷问了路玲玲:“你们家可还有待娶男儿?”

路玲玲一边看着戏台,一边低声回答:“嗯,二伯的长子云哥儿今年十五岁了,也该到说亲的年纪。还有……”她停了下,觉得徐璐也算不得外人了,就道:“二伯也该继弦了。”

徐璐看了眼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们,乍舌道:“继弦……”也不知沈阁老多大的年纪了,长子都那么大了,膝下另外还有两个嫡子,两个嫡女,两个庶子女,沈任行能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又还入了阁,想来年纪也不轻了,娶过两任妻子,又还有这么多拖油瓶,妾室又有四位,这样的鳏夫,再是位高权重,想来也没有哪家贵女瞧得上吧?怎么一个个的还迫不及待的。

“……这些小姐肯定是冲着你们家青云来了。”沈阁长的嫡长子沈青云虽才十五岁,却颇有乃父之风,十二岁中乡试,去年才中了举人,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据说人长得还清俊儒雅,武夫人娘家那些未婚待嫁女子也都暗中心仪来着。

路玲玲捂唇偷笑:“那可不见得呢。”

不会还想做沈任行的继弦吧?年纪一大把了,还带着这么多的拖油瓶,又还有数名妾室,尽管位高权重,但这样的鳏夫,嫁过来不说能得到多少好处,至少也是劳心劳力的吧。居然还这么多人想着那个位置,是她本人落伍了?还是这些小姐们眼界不行,抑或是这些小姐们的娘家想从沈阁老身上捞好处?

路玲玲捂唇偷笑:“你还没见过我家二伯吧?”

确实没有,不过听说过沈阁老的名声,那可是大庆朝有史以来学问最好的当代文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他写的字,绘的画在外头都能卖到百十两银子。所作的诗还广为流传,无论是各大书院,还是翰林院,都有他的文案教条。加上极高的政治天赋,这确实是位了不得的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