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太心头咯噔一声响,她忍下心头的不安,急忙地解释说:“顾夫人这是打哪听来的?老四媳妇以前确实怀过一胎,只是她自己没用,不小心滑了胎。这如何与英娘相关?”当年女儿不小心弄掉徐梦竹孩子的事,估计已让顾夫人知道了,李太太又赶紧说:“当年英娘也只是不小心,地上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连累老四媳妇滑了胎。那真的只是意外,直到如今,英娘都还在耿耿于怀。顾夫人,英娘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么?”

顾夫人冷冷地盯着李太太,“这么说来,李六小姐确实害了一条人命。”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还听说,李太太为了给李六小姐准备嫁妆,都把主意打到儿媳嫁妆上?”

李太太心头一跳,强笑一声说:“顾夫人这消息打哪听来的?媳妇的嫁妆是媳妇本人的,她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可是从来不管的。不过英娘几位嫂子向来疼惜英娘,主动给也添妆罢了。”

顾夫人盯着李太太,冷笑道:“添个妆,还能把三千亩的良田一起送给小姑子?哪家的媳妇这么大方?我倒是前所未闻。”

李太太又惊又惧,她强自镇定,“顾夫人,这是没有的事。您哪听来的这么知七八糟的消息?”

顾夫人何许人矣,李太太的紧张和强自镇定,以及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辞,已让她明白,武夫人婆媳反馈给她的消息,十有*是真的。顾家是什么身份,媳妇不说出身名门,至少品性要过关。

顾夫人心头失望,她原本对李英娘的印像非常好的。

连哄带骗地把顾夫人哄走后,李太太就变了个人似的,周身阴气森森的,她狰狞着脸,对贴身心腹婆子吼道:“去让徐氏立刻给我滚过来。”

……

徐璐送武夫人回了晚香堂,便回到了华馨苑,这时候已过了午饭时辰,但凌家的厨子依然动静迅速地整了几样小菜端上来。

徐璐在东次间吃了午饭,看了会儿账本,处理了些华馨苑的事务,就大打着哈欠,准备去睡会儿午觉。

这时候张嬷嬷就进来说:“少夫人,门房上的来说,有个叫梁秋韵的人要见您。少夫人要见她吗?”

梁秋韵?

徐璐说:“让她进来吧。”

梁秋韵是徐璐在泉州的时候,一时好心救下来的女子,只是规矩太差,思想太过古怪,年纪老大了还不肯嫁人,非要折腾着做生意。徐璐见她虽然性格古怪,但见她挺有拼搏精神,也就同意了给她做生意的机会。短短几个月时间,还真让她闯出了些成就。如今在朝阳大街租个专卖油条豆浆的早餐铺子,生意还挺红火的。

秋韵每个月月底都会来找自己,头一个月给了五两银子的分红。第二个月二十两,第三个月给了二十八两银子,并把账本呈给了她。一次比一次自信,有着舍我其谁的气势。

秋韵今年也有二十岁了,穿着秋香色绘紫色缠枝花短袄,下身紫色马面裙,头梳圆髻,身上并无多少珠饰,看起来非常朴素。

让丫鬟抬了个杌子,让她坐下。

“是不是又遇到麻烦了?”徐璐轻声问。

秋韵讶然抬头,吱吱唔唔地道:“少夫人,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徐璐淡淡一笑,“因为还不到月底。”

秋韵每到月底就会进府来找她,交账本,并给分红银子。现在还不到月底就登门,显然就是遇上麻烦事。

朝阳大街是京城繁华中心大街,附近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勋贵名门,治安一向良好,官兵隔三岔五地巡逻,倒不怕地痞牛氓去闹事。但运气不好的,就会遇上些吃霸王餐故意找茬的客人。遇上这样的人,报官也是无用,因为人家也是有背景的。除了陪笑脸打落牙齿血吞外,也无别的出路。

秋韵也曾遇上这样的情况,以前就曾来找过徐璐,徐璐让人持了凌峰的贴子,去顺天府走了一遭,倒消停了一段时日。

这一回应该也是遇上麻烦事了吧。不然,她进来的时候,下巴应该是昂着的,而不是此刻的低眉顺目。还特地与她行福礼,尽管这个福礼并不标准。

秋韵面色讪讪的,绞着手指头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望着徐璐,秋韵心头说不出的滋味,这人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却比自己有气势,有范儿。不但模样比她生得好,这身肌肤也越发的细嫩光滑,不像自己,明明还是如花般的年纪,可在人家面,平白老了好多。

“说吧,又遇上什么事儿。”秋韵的早餐铺子,徐璐可是占了七成的份额,尽管每月的分红银子还不够她一件衣裳的钱,但仍是挺上心的。毕竟她的陪嫁产业少得可怜,除了几间铺子出租外,就只有田庄。铺子出租虽然一本万利,不费神,但总比不上做生意让银子来得快。

秋韵一脸气忿,“是一个叫王如海的人物。他来我们店里买油条,瞧上我店里的服务……小丫头芸娘,就调戏芸娘,我看不过,就推了这姓王的一把。这姓王的就让人砸了我的店子,还扬言,乖乖地把芸娘洗干净了送到他府上,不然与我没完。”秋韵气得全身颤抖,双眼似要喷火,“这姓王的真是欺人至甚。我也知道,京城的权贵如云,想要平安做生意,只能和气生财。所以我从来不与客人起冲突。就是遇上那种无是生非的人,也是能忍则忍。谁会想到这姓王的这般可恶,当街强抢民女的事也干得出来。还把店子全都砸了。”

“那你报官没?”徐璐静静地问。

秋韵咬着唇,小声道:“报了,报给顺天府,顺天府的人一听是王如海,就不肯替我作主了。说那王如海是上十二卫统领的内弟,不归他们管,要我去五城兵马司报案。我……我又去了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那倒是讹了我不少银子,却一句‘这事儿不归他们管,要我们去京兆伊报案’,我就这样被他们踢皮球,踢来踢去的,银子花了不少,却连半分进展都没有。只好,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少夫人了。”

秋韵声音越说越小,到现在她才知道,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无过硬的靠山背景,一个女子想要做生意谈何容易。

这时候,绘春又端了一个镏银红花填漆盘进来,里头雪白小盅碗里盛着银耳羹,以及一盘栗子糕,一盘子切得薄薄的苹果片。

每日饭后一个时辰徐璐都会吃些水果糕点。今天睡不成午觉了,也只能吃些东西解困。拿了银签,刺了苹果片,徐璐接连吃了几片,这才道:“你说,那王如海,是上十二卫统领的内弟?”

秋韵一直注意着徐璐的动静,看着屋内豪华陈设,徐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日子,眼热不已。

“是,五城兵马司是这样说的。说他们管不着,也不敢管。”看着徐璐白嫩细腻的青葱十指,再瞧瞧自己尽管不算差却粗糙的手掌,秋韵心头苦涩至极。这人比人,真要气死人。

“……顺天府的人也是欺软怕硬的,气势汹汹的来,一看是那姓王的,就与那姓王的作揖陪笑脸,显然是认得的。那些官差还要我和气生财,说误会什么的。我也看出来,这姓王的身份应该很不一般,原想着吃这个哑巴亏就是了。反正也没多少损失,只是这姓王的却说,他愿出二十两银子,让芸娘给他做姨娘。我自然不肯,这人就满嘴的污言秽语,还威胁我,说我若是不答应,就要我在京里无法立足。还要把我们都卖到窑子里去。说给我们三天时间。也亏得有官差在一旁说好话,不然,姓王的当场就要指使家丁把芸娘带走了。少夫人,我……奴婢实在没办法,只好……只好来请少夫人替奴婢作主了。”

尽管这秋韵说话三不着调,但徐璐仍是听了个大概。王如海仗着有个厉害的姐夫,就作威作福,欺负老百姓,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不敢管。秋韵没办法了,才求到她这儿来。

这事儿要不要管呢?

肯定要管。

只是要如何管,怎么样,管到什么程度,徐璐一介内宅妇人,可拿不定主意的。

于是徐璐就说:“好了,我知道了。”

外头有丫头叫道:“世子爷回来了。”

厚实的羊毛毡帘子被挑了起来,身着玄色绣金蟠龙鹤氅,身穿正三品官员方穿的绯色官袍,黄、绿、赤、紫织成的云鹤花锦绶,金带佩玉,下结青丝网,金绶环的凌峰进来了,身上还带入一股寒气。

徐璐赶紧从炕上起身,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并自接过他解下来的鹤氅,及手上递过来的乌镶金的马鞭,不由嗔道:“爷又骑马上朝。”

凌峰呵呵一笑,“我就喜欢骑马。”

把马鞭交给丫鬟,徐璐说:“如今您可是文官了,也不注重影响。”只有武官才会骑马上朝的。文官都是斯斯文文地坐轿子的,马车都很少坐。

凌峰笑道:“这倒也是呢,从明儿起,我还是乘轿上朝吧。”撩了袍子,坐到徐璐坐过的炕上,拿起桌上的苹果片就往嘴里送,犹不解渴,又端过徐璐才喝了一半的银耳羹,呼噜噜地就喝得精光。把空枕递过去,“还有没?再盛一碗来。”

徐璐无耐,“这是人家吃过的。”

“你我夫妻,还讲究那么多干嘛。肚子有些饿了,去厨房弄点吃的来。”凌峰大概是真的饿了,又捻了块栗子糕往嘴里送,只是力道用得太大,酥软的栗子糕手上一半,却掉了一半到衣裳上。

徐璐赶紧拿着随身绣帕替他试着袍子上的糕屑,“饿死鬼投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