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收回目光,这时候,她的发髻已梳好,因为是南方人,身子比北方人要矮上不少,所以每回外出,都让婆子给她梳上高髻,看上去人也显得高佻些。

婆子们正小心仔细地给她戴上赤金打造的额箍,固定了头发后,再插上六枚小凤钗,戴上四朵鬃花,脑后再扣上玉质蝴蝶梳。最后,夏荷捧来一四四方方的镏金匣子,打开来,从中捧出一枚金光灿灿的赤金大凤钗来,这枚凤钗是用赤金制成,六枚呈扇型的钗头末端都垂着一缕流苏,并各垂一颗南珠,钗座上一只巴掌大的点翠凤鸟,振翅欲飞的设计,雕刻得栩栩如生,凤嘴里还含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这枚大凤钗插到已固定好的朝天髻上,徐璐只觉整个头都矮了一截,好重。

发髻梳好,首饰也佩戴完毕,接下来是上妆,柳黛眉,凤眼,桃腮,红唇,这是所有贵妇必经妆容。不过徐璐肤色极好,胭脂倒是省了不少,脸上涂了一层密油,描了眉,上了艳色的唇脂,整个人就艳光四射,极为明丽。

尽管每日都要与徐璐打造面,梳头的婆子依然忍不住夸耀,“少夫人这身肌肤,是奴婢生平见过的最好的。”

另一婆子也跟着说,“可不是,连粉脂钱都省了不少。”

众人大笑,徐璐梳妆妥当,这才起身,对芝兰说:“你先下去吧,回来再议。”

徐璐梳头上妆,就足足花了半柱香的时间,芝兰也就跪了这么久,早已颈酸膝痛,但她不敢有任何怨言,再给徐璐磕了头,这才忍着疼痛起身。

等芝兰走后,徐璐这才对翘楚说,“她曾找过你?”

翘楚恭敬答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是的,兰姨娘私下找过奴婢,想要走奴婢的路子。”做了爷们的通房丫鬟,是不可能再嫁人了。恩典的出路就是被抬为姨娘,次些的出路就是主母作主,打发出去配人。但因不再是处子之身,一般得脸的管事小厮也是不会再要了。只能配给庄子里的光棍们,或是终老在庄子里。若主母再狠心些,随便找过错处,就被打出去,名声坏了,还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而像翘楚这种直接升为管事姑姑,也不失为一种即不伤和气,又不失体面的处置方式。翘楚干得得心应手,对徐璐也暗自感激。

芝兰在瞧到了翘楚的出路后,大概心热眼红,也想步上翘楚的后尘。

“我相信芝兰的本事。只是,她的为人品性,你敢保证么?”

翘楚沉默了下,这才说:“芝兰先前确是咎由自取。不过现在她已经后悔了,若是少夫人再给她一次机会,相信她必能更加珍惜少夫人给她的机会。”

“我也想给她一次机会。只是,怕就怕人心难测呀。”徐璐说完,人也走了。

不是她不给芝兰机会,只是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为上。至少也要与凌峰商议了再说。

……

方家的客人比起凌家来,只多不少,虽然大都是京中官宦人家,但全都拖家带口的,几乎把方家的门槛都踏平了。

徐璐也见到了方五娘,方五娘人瘦了些,但精神却比较好,三儿一女全带过来了,正与大家说说笑笑的。而前些日子与夫家的别府另居的影响并没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徐璐啧啧称奇,方家儿女,果然不一般。

遇上方五娘,自然要打听一下王家最近近况。

不止徐璐一人打听王家,几乎前来方家做客的,都会人手问一句,“王家如今怎样了?”

一些消息灵通的就赶紧把自己所知道的全奉献给大家。

“……皇后娘娘都亲自干涉了,还会有好日子过?做梦吧。”一个颧骨有些高的女子声音能传出八里外。

一些住在王家附近的说:“王老夫人好像病了吧,如今连床都无法下。还是五娘贤惠,还每天过去服侍。若是换作我,才不理会呢。”

“王士文丢官罢职,闲赋在家。老娘病了都不理会,见天的就收拾金氏。”

“那金氏如今日子也不好过,不止让王士文收拾,王老夫人也不是善茬呢。堂堂千金小姐不做,非要给人做小,抢别人男人,这就是报应。只是那个庶子,也满可怜的,造孽哦,投胎到这种人家。”一位提刑司夫人如是说。

“那庶子怎么啦?”

“爹不疼娘不爱的,人人喊打,哭了没人理,饿了没人照顾,你们说可怜不可怜。还是五娘心善,看那孩子着实可怜,只说稚子无辜,让王士文不管如何都要好生照顾孩子,给自己积德,也替孩子们积德。谁知那王士文就打蛇棍跟上,就对五娘说,既然你这么心疼孩子,那干脆就把孩子抱去养吧。反正你也是他的嫡母,将来若是有出息了,也是一大助力呢。然后就把孩子抱到五娘那去了。真丢人。”

“还有这等事?”众人不可思议。

“唉,五娘就是善良。不过也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相信五娘会有好报的。”一位信佛的妇人双手合什,如是说。

大年初六,凌家又去了镇国侯府吃酒,只因又应了韩国公世子夫人的邀约,晚饭又去了韩国公府齐家。

镇国侯夫人挽留无果,只得笑着说:“也罢,知道你应酬多,那我也不留你了。只是天冻路滑,路上小心些。”

方大夫人在一旁说:“据我所知,韩国公府每年举办的席筵,其豪华程度,可是堪比皇宫,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无一不精,厨子也是顶顶有名的。可别吃撑了,不然成了肥婆可没人要你了。”

武夫人哈哈一笑,扭了扭自己偿还纤细的腰身,“我这可是真正的魔鬼身材。哪像你,方大人能力卓绝,就是眼光不行,怎的就把鱼眼当珍珠呢?”

众人哈哈大笑,方大夫人面不改色地捏了捏因坐下来小腹就露出的一层肥肉,“魔鬼身材嘛,你有我也有。”

随着年纪的增长,方大夫人越发惜字如金,但每每说出来的话,却总是令人捧腹不已。

当说到韩国公府的珍馐佳肴,一些女眷就说:“确是如此呢,韩国公府别的不说,单那膳食,那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估计也只有朝阳公主府上和威国公府才有得一拼了。”

众人又各自高度评价齐家的高品质膳食,直说齐家果真有钱,每年光花用在吃方面的银子,估计就可以把在场诸人给活埋了。

武夫人推了推方大夫人,“就是冲着齐家的美味珍馐,我才特地去的。不过你们家也够小气了,请我们吃饭也没夹到两块肉来。”

方大夫人一本正经地说,“那是你人老了眼花了,刚才我可是夹了三块肉。”

众人抱着肚皮又笑了起来,方家肯定是没法子与齐家相比的。餐桌上也只是素食居多,但却无人敢说什么。没有真正底气的,也是不敢用素食招待客人的。但方家却是做到了,每年的宴客,朴素至极,八道菜,只两道荤菜。却也让人津津乐道,无人敢当面说方家抠门小气之类的,反而直夸方家个性独特,方阁老清廉。

与方家的朴素相比,齐家的奢华餐宴,也是京中另一道无比论比的风景,诲益各半。

有的说齐家回回都如此,迟早要吃穷败落。也有的说,齐家家大业大,又是堂堂国公府,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其独特的贵气来。

又与方大夫人斗了几句嘴,武夫人这才告辞离去。方二夫人和世子夫人阎氏亲自送她们到门口,阎氏对徐璐说:“往年你们家与齐家可没什么交集的。但人家既然请了,是该过去一趟。依我看,凌伯母去就成了,妹妹还是留下来与我们玩吧。”

徐璐笑着说:“我也想留下来的,只是夫人也是头一回去齐家,我也该陪夫人一道去瞧瞧的。”

阎色说:“那日在凌家,齐大奶奶可是当场找过你的茬,怎么,你是不是也要去找回来?”

徐璐笑了笑说:“我岂是那种睚眦必报的?”齐大奶奶那日可没占着她的便宜,更何况,到了最后,在杨氏的牵线下,齐大奶奶也向她低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能够握手言和,那也是再好不过了。

阎氏说:“可万一她又找你茬怎么办?”

徐璐挑眉,“不至于啦。若真如此,我走人便是。”她相信,以齐大奶奶的聪明,应该不会那样做。

阎氏想了想,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就说:“也好,那妹妹就去吧。齐家的膳食可非同一般,蔽开肚皮吃吧。”

徐璐故作鄙夷,“那是,谁像你们家呀,就那三丁两枣的,还不够塞我牙逢。”

阎氏比她更加鄙夷,“可有的人还海吃了三碗饭。”阎氏长这么大,什么时候遇上像徐璐这样的好胃口的人呀?“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能吃的。也亏得我多备了些粮食,不然还真要被吃穷。”

徐璐总算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