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是大家族中最为隆重的礼仪,容不得丝毫马虎的。所有凌氏族人,全换上稳重的衣裳,在凌家一位德高望重的族长的带领下,大开凌氏宗祠的黑油栅栏五间大门。大门洞开,凌氏族人按齿轮辈份,依次进入祠堂。但见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又得知今年的族祀全由徐璐操持,凌家族长们暗自点头,对凌宽道:“你这媳妇有大家妇耳。”

凌宽是凌家长房长子,成为主祭。余次献爵,捧帛,捧香,展拜毯都由凌宽一辈的人经手。祠堂门槛内,凌宽一家子,及凌家女眷,门槛外,则是凌氏子侄辈。贡品由外传内,直至供桌前,最终由凌七老太爷捧放在供桌上。接下来,才是叩拜。

祭祀完毕,男人们移到挽月厅,女眷们则移驾到荣安堂,诸人相互拜见,小辈们拜见长辈,拜完后,各房主子归坐,接受阖府男妇小厮丫鬟们的行礼。紧接着,发压岁钱。接下来,团圆宴开始。紧接着,爆竹齐鸣。徐璐身为媳妇,在这样的场合,也是没有位置的,还只能与岷奶奶凯奶奶一道忙着服侍长辈们,被支使得团团转。吃完年夜饭,大家又移到偏厅。接下来便是守岁。

这阵子徐璐可忙得不轻,下午午睡也取消了,这时候也才酉时末刻,睡意已然来袭。不由暗自叫苦。也不知今晚能熬得过去不。

几个妯娌在另外的偏厅里打牌,岷奶奶是钱氏的儿媳妇,钱氏被送入家庙,岷奶奶也是吓得一颤一颤的。但最高兴的却是凯奶奶,本来钱氏就是嫡母,对凯奶奶多有苛刻,今日没有钱氏的管制,凯奶奶可是兴奋坏了。但为了表示嫡母被送入家庙的忧伤,话也说得少。

不过两圈牌下来,什么忧伤全抛到一边,喜笑颜开地说起以前在娘家的事来。

“每年咱们家可真够热闹的。五服外的亲戚都来了这么多,这可是其他家族都比不上的。”

徐璐笑看凯奶奶一眼,“只要是同宗的,这么个重要的日子,哪有不来的道理。”其实,凌家今日的阵仗,还是让徐璐吓了一大跳的。凌氏族人也太多了,足足有上千口人除了病于床榻的,坐月子不便来的,所有凌氏族人,七服内的都来了。当然,这些族人里头,也有混得好的,也有混得差的,但无一例外,全都来了。

上千口人齐聚一堂,这是何等的概念?难怪各庄子里送来的东西,武夫人还只说勉强够。

以前小时候,徐璐也曾在族长家中吃过饭,但徐氏族人虽多,每年能够真正到齐的,却只有二十来桌人。但在当时的厦门县城,也算是佼佼者了。虽然徐家往上代数都没出过了不得的人物,但在当地,却很少受人欺负。主要是徐家族人比较多。乡下人有时候为了争一口井,争一方地,都可能会出动全族人打群架。

望着把诺大的厅堂挤得人山人海的凌氏族人,徐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如果外人真要与凌家发生了冲突,凌氏族人就是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把敌人给喷死了。

想到这儿,徐璐又笑了。

目光四处扫射,凌氏族人并不见得就真的一团和气,但至少不会有人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就弄得脸红脖子粗。也不像徐氏族人那样,混得好的会在混得差的人面前显摆得瑟,混得差的就会眼红妒意,各种不平阴阳怪气。

没了钱氏的搅觉,徐璐也发现,凌家的空气都要清晰许多,气氛也融洽不少。

果然,武夫人这一招是正确的。

守岁是无比痛苦的,外头是放得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屋子里也热闹如菜市场。徐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守岁。只坚持到子夜时分,眼睛就困得睁不开了。可反观其他女眷,除了一些年长的,年幼的去休息外,一干中年妇女打牌正打得热闹。一些年轻媳妇子则围坐在炉子前,行斗酒令。一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们,也各自有着自己的圈子,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吟诗作对,写写画画,好不热闹。也有不爱热闹的,就坐在角落里,聊天说话。

走了一圈下来后,徐璐暗自评估道:“这凌氏族人,整体涵养还是挺不错的。”

……

下半夜,徐璐实在捱不住了,只好去睡觉。反正长辈们大都去睡了,只余下少数妇人还精神抖擞地打牌。她前脚回到华馨苑,后脚凌峰也回来了,周身醉薰薰的,显然喝了不少的酒。

喝了酒的凌峰,很容易恢复蛇身。徐璐不敢让丫鬟们多呆,只得让她们早早去歇了,然后只留下豆绿一人帮着服侍。

徐璐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拿着毛巾擦试他庞大蛇身上的水珠。看着动也不动呈死猪模样的男人,气苦不已。

这个混蛋,一回来就让人准备了两大桶热水,挥退了下人。就恢复了蛇身模样。害得她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合着豆绿二人,亲力亲为,给他洗澡,宽衣。虽然全身骨头都在叫痛,但累极过后,睡意却是没了。接下来,还被男人搂到床上,行了周公之礼。

行完周公大礼。这几日,徐璐可是累得全身骨头都在叫痛,如今又还要服侍男人,再也忍不住,翻身沉沉睡去。但年三十这晚的震惊疑问,却是一直等到大年初一下午才问了出来。

勋贵家过年都是差不多的,年三十进宫朝拜皇后,下午回来祭拜祖宗及各路神仙。大年初一,进宫朝贺。在坤宁宫阔大的正殿,数百外命妇按品上妆,按着品级秩序辈份,统一向皇后行三跪九拜大礼。然后在宫中吃饭。吃完饭后,一些外命妇们留了下来,一些与各宫妃嫔有并情的就去各宫妃嫔那去了。

与徐璐同桌的几位夫人奶奶,有三人留在皇后宫中,有两人去朱贵妃处了。还有一位去拜见诸位太妃。

“……诸位姐姐妹妹们,我是不能再耽搁了,得去拜见德太妃她老人家。年前她老人家就催我去她那玩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威国公府二奶奶梁氏,是德太妃的姨侄女,带着矜持的得意,扬长而去。

其他女眷,也纷纷走人。很快,就只剩下徐璐和庆昌侯世子夫人李氏,镇国侯世子夫人阎氏,永宁伯世子夫人杨氏,以及连氏几人大眼瞪小眼的。

“那个,表嫂,你怎的不去偏殿坐坐?”望着好些已吃下桌的外命妇都往皇后的偏殿里挤,徐璐很是好奇。

连氏压低了声音道:“宫中规矩众多,哪是咱们呆的地儿。吃饱没?吃饱了就赶紧走吧。”她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整鸡整鱼,低声说:“没吃饱也得走人,回去再吃吧。”

云少夫人笑着说,“是该走人了。瞧,外头的可都走得差不多了。”

坤宁宫偏殿再大,也容纳不下上百桌的席筵,好些桌子还摆在外头走廊上,连外头的抱厦和倒厅里也摆了好多桌。这些地儿可没有偏殿内暖和。而坐到外头的,大都是品秩不高的外命妇。而热菜大都是先上在正偏殿内坐着的高品秩外命妇的餐桌上,轮到外头时,菜大都已冷掉了。

徐璐在左边偏殿内用膳,都没能动上几筷子,更不用说外头既吹寒风又吃冷菜的众多外命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