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神色冷漠,“知道又怎样?自古以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不就是最好的诠释么?对于男人来讲,家族安宁才是第一要素。只要双方争斗起来,须得有一方退让才成。在祖父心中,父亲是小辈,就要相让长辈。这样家族才得安宁。而父亲退让了一步,之后就只能步步退让,就再也没过个安稳日子。当父亲不想再退让后,为了家族的安宁,该退让的,便是祖父了。”

徐璐张大嘴,“这,怎么就变成祖父退让呢?”为何就不能是老钱氏退让?

凌峰勾起双唇,笑得幸灾乐祸,“因为父亲不再退让后,便足以证明,父亲羽翼已丰。羽翼已丰的父亲,真要与老钱氏打起架来,那家中如何还能有安宁?所以为了安宁和凌家的颜面,祖父也只得退让了。他的退让,也就是约束老钱氏,不让她再为难父亲和我们。”

“老钱氏会听话才有鬼。”徐璐哼道。

凌峰笑了起来,“老钱氏当然不可能安份太久。所以每次只要卫后一出手,父亲必会把二叔痛揍一顿。美其名曰,长兄如父,管束兄妹是长兄的责任。而当时二叔确实不成样,读书不行,习武不成,父亲想要抓他的把柄,真的太容易了。老钱氏出面哭诉也不成,因为父亲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身为长兄,训戒不成器的兄弟,又有何错?连祖父都不能多说什么,反而还得赞父亲一声好,有长兄风范。”

徐璐乐了起来,“想不到侯爷这般有本事。”怪不得凌峰也如此厉害,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明明就是收拾人,可理由却是名正言顺,让人说不出话来。

“父亲带着我们去浙江,过了三年高枕无忧的日子。只是三年后,任期已满,不得不回京。那时候父亲羽翼渐丰,祖父也越发重视父亲。老钱氏因为没法子治裁父亲,手段越发粗糙,最后连脸面都不顾了。而祖父为了颜面和名声,一味的偏袒。父亲最终忍无可忍,就让母亲带着我和姐姐长住母亲娘家永泰伯府。并对凌氏族人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名下的所有产业分成三份,一份捐给朝廷,一份留给妻儿,一份给族人修宗庙。当时母亲手上可是握有百万产业,族里有相当一部份人都要靠母亲吃饭。不管是眼前还是长久利益,老钱氏简直就是个大毒瘤。父亲三管齐下,族长这才带着全族男女老少,逼得祖父跪地相求,这才让卫后转危为安。族长更是扬言,若我们长房任何一个人有个三长两短,老钱氏必沉猪笼,祖父也要逐出宗族。老钱氏被族长吓到了,这才安份下来。祖父也让族人吓得不轻,尽管对父亲大为不满,但之后果真往死里辖管老钱氏。”

尽管最终凌宽获胜,可徐璐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她替凌宽不值,也替武夫人不值,有这样一个随时会要自己性命的继母在身边,自己只能防只能守,却不能攻,还有个偏心眼的父亲。如此不幸,居然没养成偏激阴暗的性子,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态支撑呀?

……

从凌峰嘴里知道了凌宽整个少年加青年时期的不幸遭遇,徐璐对老钱氏所出的子女,就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尤其眼前这个自称是凌家表小姐卫姨奶奶派来的婆子,徐璐就没什么好脸色。

徐璐坐在临窗大炕上,脸上擒着虚假的笑,看着眼前穿着银灰比甲深藏蓝色通袖袄的婆子,说:“原来是卫家表妹。说来惭愧,我才嫁到凌家不久,凌家三服内的亲戚都还没认全,卫表妹还真的没见过,请妈妈见谅。”

凌家三服内的亲戚,这才是凌家正儿八经的亲戚。徐璐之所以这么说,也就是故意埋汰这婆子。凌家正儿八经的亲戚都还没认全呢,哪还顾得上你这么些亲戚。卫表妹是凌峰已过世的继祖母老钱氏的侄孙女,若老钱氏还在世,也还勉强算得上姻亲。但老钱氏都死了有几年了,这样的亲戚根本就算不得亲戚了。

徐璐笑容满面地道:“我想,是不是该通知一下二叔和二婶子?”她只差没说,我们长房与你们可没关系。你们有什么事儿,就去找二房吧。但良好的主母风范,又让她说不出口。这无关涵养,只是不想平白担上“显达了,就不认亲戚”或“这个凌家新少夫人傲慢”之类的名声。

那婆子也不知是否听出来了,但脸上依然堆满了笑,恭恭敬敬地说:“其实,论亲疏,自然是二表老爷与咱们家奶奶要亲些。但在我们奶奶眼里,却情愿与长房亲近的。”

这话谁信谁就是笨蛋。世人都知道凌家二房无权无势,长房集权势财富一身,但凡有所求的,都是来与长房打交道就是了。这卫氏是钱家的亲戚,不去找二房亲近,偏跑来与长房亲近,如果说无所求,谁信?

尽管腻歪这些人,但徐璐面上却是毫不动声色的,笑着问道:“卫家表妹过奖了。不知卫表妹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婆子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们二爷在任上,得了匹宝马,我们奶奶素来知道世子爷酷爱宝马,所以就差人把马送进京来,给世子爷作过年礼物。我们奶奶一点子心意,还望世子爷和少夫人收下。”

原来不是来找帮助的,居然是送礼来的。徐璐略有意外,怔了怔,说:“宝马?是何宝马?”

“据说是踢雪乌骓,才两岁。很年轻的马儿,跑得忒快,追风闪电也莫过如此了。”

凌峰酷爱宝马好运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如今凌家的马厩里,就养着四匹宝马,每匹宝马还配备了两名小厮侍候,比人还要金贵。凌峰更是把这些马儿当成祖宗一样侍候,不但亲自喂草喂粮,偶尔得空,还亲自给他们洗澡刷背。

有时候,看着他对马儿们的怜惜亲热劲儿,徐璐都忍不住吃醋。

踢雪乌骓,徐璐只是从侠义小说上见到过,四蹄皆白、通身乌黑,故名踏雪乌骓,也叫乌云盖雪,是难得一见的八大名马之一。

晚上等凌峰回来,一听说有人送了匹宝马给他,还是踏雪乌骓,高兴坏了。饭都不吃便兴冲冲地奔去马厩看宝马去了。

徐璐无可耐何,看他兴致高昂,只好跟着一道去了马厩。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一声惊呼,只见一道高壮的马影已凌空从三尺高的柴门后跃了出来,徐璐吓得花容失色,驻立原地,半晌没敢动作。

“你先回屋去,我先出去溜一圈。”凌峰的声音从风中传到耳朵里,等她回过神来,凌峰已骑着马消失在前边青石地砖上。徐璐只来得及看到马蹄翻飞的雪白马蹄。

“这混蛋,到底马儿重要,还是自己老婆重要?”徐璐气忿不已,不过也只能在心底埋怨两句。

一个时辰后,凌峰才从外头回来,徐璐又是埋怨又是心痛地拿着毛巾拂去他身上的细碎的冰雪块子。在雪天雪地里奔跑了这么久,整个人冷得像冰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