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怨灵围绕着唐逸停住,烟雾装的嘴巴张动,神色狰狞痛苦哀嚎阵阵,却又不伤害唐逸,好像在争先恐后述说着自己的怨恨和痛苦,被活生生烧死的痛苦。

苏晚枕站在后面看着,周身十米无任何污秽之气敢于靠近。

午夜招魔。

这些生存在皇都脚下的怨灵居然没有被皇气驱散,虽说皇室气运衰减,可龙脉余威尚在,寻常妖魔根本不敢到此放肆,除非是他师兄之流的大能者。

可这些怨灵分明是最低等的怨气。

拢在宽袖下的手指一动,便明白其中缘由,微微叹息。

这倒是唐逸的机缘。

由亲人性命而来的机缘他也说不得是好是坏,大徒弟心性坚毅,胸中自有沟壑,从他算计小徒弟来看怎么也不会吃亏。正想着,眼前场景发生变化,唐逸盘腿坐下,面带平和,眼神慈悲,伸出手,指尖上停留一只小小的怨灵,他低声道:“他还活着,我把他放在仙山脚下,那户人家心好,一个娘子和一个婆婆,那地方风调雨顺无天灾*,我也能看护一二,你且放心。”

小怨灵咯咯一笑。

声音清脆如银铃。

唐逸听着笑声心头一疼,她只比那孩子大两岁,正在牙牙学语的孩童年纪死去,她唯一记得的便是陪伴自己的同母弟弟和照顾她的唐逸,神智未开,灵魂便学会痛苦和仇恨。

上天何其不公?

怨灵抱住他的手指,拿脑袋眷恋的蹭一蹭,身体化为一道荧光消失,消失的瞬间,却有一道黑色的炫光瞬着手指没入唐逸身体,唐逸躲避不及,身体一僵,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即逝,他摇摇头,以金丹的修为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再说有师尊在,怕什么?

越来越多的怨灵涌上来。

“李少爷?听说他去了天龙寺,说是这辈子尘缘已了,不愿再染上红尘,他心里惦记着谁,堂姐你该知道的。”

扭曲着面容的女子神色缓缓平复,眼神安宁。

她怎么会不知道?

与她一同青梅竹马长大的婚约者啊,没有她护着,他又该怎么办?心思再缜密再足智多谋又如何?他自幼多病,也就她不嫌弃,她如今不在,他居然出了家?

女子冲唐逸半俯身,悄然消失,同样一道黑光涌入。

“……张家?张家老太太前年刚过完大寿,二嫂您放心吧……”

“外甥?姐夫又娶了一房夫人,那夫人生不得孩子,将外甥放在膝下悉心照顾。”

“父亲?”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神态,唐逸面色不变,他如今已不是尘世中人,这里是最后的尘缘所在,他以幼童之身护下李家最后的血脉,也算是了却因果,因而冲着生父拜上三拜,彼此间缘分了断,生而不教,情分不大,虽说逆天而行,可天道断不容许修真者折腰。

送走的灵魂越多,黑色光越多,到最后,那些黑光竟然飞舞在唐逸四周,细细如游丝上肉眼不可见流转着古老奥妙的符文,随着最后一道灵魂的消失,那些黑光竟然迫不及待一起涌入唐逸身体,这庞大的力量可不是那一道两道可以比拟的。

脑海神识里轰然炸开,那些尘封的记忆和传承迫不及待的涌出。

神智紫府被庞大的力量冲击摇摇欲坠,唐逸神色流露出一丝痛苦,他本是擅长隐忍的人,要是这般,那就是真真正正的痛苦。

四肢百骸,撕裂揉碎,血脉逆流,狂放邪肆的力量犹如潮水滚滚摧枯拉朽瞬间摧毁他的金丹紫府,他好不容易熬过天劫的金丹就这么废了!!

在剑阁金丹不值钱,在下三界金丹期就是一门之主!

好痛苦!

好难受,就好像是在火焰里燃烧。

要被活生生烧死。

七窍往外渗血,皮肤发红冒烟块块脱落,露出血淋淋的肉来,他看起来不像个人,高高在上的修真者竟然顷刻间如鬼魅。

好在此处是废弃的宅子又有苏晚枕布下结界。

苏晚枕脚步一动,又停下。

他鲜少有犹豫的时候,年少轻狂时一人一剑狠辣果决不知斩杀多少邪魔。

可这是他徒弟!

他心疼。

只有此刻,没有作用的心脏才微微跳动发出彰显存在的疼痛。

他的徒弟浑身是血转过头来,可怕如鬼,艰难的说着:“师尊……别过来……我怕吓着您……”这样一句话,将他的坚持击的粉碎,管他是不是对徒弟有好处,管他是不是机缘,他的徒弟,该是笑傲九天之人,机缘那玩意从来不缺,没了再去找就是,凭何受这种苦?

他眼神一冷,心中有了决断。

唐逸说出那句话时已经神智不清。

他怕此刻的模样吓到师尊,他本就该是如此,在鲜血中痛苦挣扎的魔鬼,这点疼算什么?唐门暗门里更加可怕痛苦的多的是。

他怕的是,师尊的嫌弃。

那双柔软的手按上肩头,传来冰凉的触感。

那人轻轻拥抱住他,驱散他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声音安宁轻缓:“莫怕,有师尊在。”

有师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