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势力虽然只布于京师, 但本朝官员谁人不知,谁人不惧, 否则皇城司多次欲权涉各府, 也不会遭到剧烈反抗。反抗,是源于畏惧。

人人知晓,皇城司是天子耳目。当一个皇城司指挥使对你说, 敢不听命立斩之, 绝非空口威胁。即使不提枉顾百姓性命有何下场,一个禁军将领,杀了后,皇城司有无数种法子令这种行为顺理成章。

他们罗织的罪名, 炮制的冤狱难道还少了么?

眼看温澜手中的剑刃泛着寒光,禁军将领竟是两股战战, 面色青白地道:“还请指挥使、叶通判息怒, 我这便调人,随你们一同去救人护堤。”

温澜偏了偏头,此人便避着她出去,命人传令下去,即刻点齐人马去救灾。

而到此时,叶谦还是呆愣的。

……扬波,是皇城司指挥使?

他没有看到那铜牌上的文字, 不知道扬波是上指挥使还是下指挥使——上下分别对应亲从官与亲事官。

这一时, 许多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从莫名得到回京的机会, 顺遂的官途, 对他态度极好的马园园……还有扬波平日的表现。他自己都常说,扬波不输男儿。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继女会是皇城司的人啊!

而且,扬波又为何在此处,什么时候来的,和青霄一起出现,青霄知道此事么?

叶谦心中有太多疑问甚至后怕。比起叶青霄,他唯一清醒的地方大概就是,由于先入为主,他现在仍认为扬波是女子。

温澜看到了叶谦的神情,低声道:“父亲,河患要紧,此间之事回京再说吧。”

叶谦猛然清醒过来,不错,现在最紧要的是州城百姓的安危啊。这么多日的相处,他连马园园都改观了,何况是扬波,总之扬波对他没有恶意,回去再说也无妨。

叶青霄也松了口气,他现在还没法和三叔解释,他同温澜的关系。

……

三人上了马,领禁军驰往河堤,分作几路,在河堤的不同段护堤、固堤。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雨助水势,形势更为紧急。

“将军!现在,来不及担土了,吩咐所有人马,伐大木拦水!”叶谦在雨中大声喊道。

禁军将领应了一声,传与军士知晓。

陆河段的河堤诀了大口,河水汹涌奔波,两旁也岌岌可危。

民居已被淹了一半,幸而是白日,多数民众爬到了地势高处,也有少数飘在水里,好在叶谦下过令,若见漂民必救,河卒们将门板拆下来救人。

除却老弱妇孺,凡有点力气的民夫也都下水护堤了。

几百名河卒、黄河夫正淌着水往河中沉木龙、土包等物,可人数不足,杯水车薪。

“通判老爷回来了,援兵来了!!”禁军的到来令上下大为振奋。

方才慌乱之中,有些人甚至以为通判老爷已经自己逃命去了,他们这些人拼死最后可能也就是填河,现在看到这么多军士赶来,几近狂喜。

禁军兵卒选健壮者充,许多更是世代从军,体格比之寻常河卒、黄河夫要强壮得多,他们三五成组,伐大木定水。

禁军将领劝叶谦三人也到地势高处去,叶谦却不愿去,“我就在这里同大家一起护堤!”

他甚至动起手来,顶着一下一下冲着河堤的水浪拖圆木,雨水、河水将人打得湿透。

温澜拿了条竹绳,一头系在叶谦腰上,又在自己和叶青霄也栓在一起,她佩服叶谦这个死心眼,但还真怕叶谦被冲走了。

见叶谦身先士卒,众人高呼一声,迎着风雨固堤。

.

京师。

烛火摇曳,同知枢密院事杨文颤抖着手,展开空白的调令。

他看了看黑暗中的人影,两腿发软,蘸墨书写,眼泪也流了下来,眼中带着羞愧。

……

禁军环卫下的别苑。

皇城司,宿卫往来交错,将此处守得水泄不通。

因王隐特意吩咐过,皇城卒不敢有丝毫懈怠,凡有入内者,便是朝中高官也要限制随从人数。连宿卫都在打听,王隐怎么又折腾人了。

……

王府。

十数名侍卫簇拥着广陵郡王妃与恭王,赵理面色如常地说道:“小单,这几日你侍奉好父亲,禅院我已清空,只有自家人,你安心礼佛。”

郡王妃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恭王摸了摸脑袋,“我儿,我又不记得了,新妇入门一年,可有孕了?”

郡王妃低下头,她哪里是入门一年,已八九年了。

赵理淡淡道:“不过一年罢了,父亲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