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清清楚记得那天晚上,他陪着客人到酒楼吃完饭乘坐马车回家,因为喝了点酒,觉得心里闷,便掀开马车帘子透透气。

孰料,一掀开,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去,周异瞳跟卫阳。

他们两人直直的就朝着旁边一家莺莺燕燕的青楼妓馆迈着大步走去,速度很快且没有丝毫的停顿,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陆子清回府之后喝了两碗醒酒汤就一直在前厅强撑着等他们回来,只是……任凭他眼睛长在门外了,等到天色微亮了,也没有能看见那两人回来的影子。

隔了三天那两人才悄悄的溜回府,两人偷偷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隐晦不安,好似生怕被发现了什么似的。

陆子清不记得当时是种怎样心痛的感觉了,或许是已经疼的麻木了吧。

他当时就已经决定,既然……周异瞳是喜欢女人的,他自然选择尊重。

但陆子清也做不到不在乎,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掩饰内心的消沉与低落,更不想被周异瞳看到他任何异常的样子,所以就暂且选择了离家四处跟着他爹跑生意,好几个月都没回家,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情绪缓一缓,以免露了行迹,给人困扰。

他也没料到忙碌这么久回来就遇到了这样令人意外的事情,不过好在他娘并没有强求,见他似乎没有很满意的,就说等下次再帮他留意别家的。

陆子清暗自松气,点头暂时应了。

陆子清回到自己院子里时,发现一身紧袖红衫的周异瞳正倚靠在他门口,年少的身姿已然挺拔秀长,让人心折,他此时低着眸子好似在想着什么,双臂间环抱着云霜剑。

这把云霜剑本来应该是沈长歌寻来送给周异瞳的,但是这一次是周异瞳的师父给的。虽然际遇变了,但有些东西又会奇异般的对上了,说不出的玄妙。

陆子清经过了几个月的情绪沉淀,此时做出不动声色的样子已经足够,他远远就对着已经发现了他的周异瞳笑。

“怎么等在这里?不进去坐着。”

周异瞳从他一出现就金色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看,见陆子清进去,便紧跟着一起进去,一边跟他说:“我今天想跟你一起睡。”

陆子清坐在桌边给自己倒茶喝,听了也没有犹豫,“好啊。”

从周异瞳十岁开始,陆子清就将他独自分房间了没有和他一起睡了,周异瞳虽然看起来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遵从了他的决定。

陆子清会刻意避免一些自己情不自禁的亲近,但是面对周异瞳的主动,他从来不拒绝。

毕竟他现在是周异瞳的哥哥,莫名的去疏冷他也会很奇怪。

陆子清从周异瞳长大后,就在艰难的将自己维持在这个刚刚好的区间内,不敢越雷池一步。

现在几乎确认周异瞳是喜欢女人的,更是不敢越过这一步了。

“娘今天,给你说亲了?”晚上两人并排在床上躺下后,周异瞳终于是憋不住的将这句话问出来,他觑了眼陆子清听了问话后过分平静的表情,不由怔了怔,又接着问:“你看得怎么样了,要去见面吗,还是已经定下了,你……”

陆子清忍不住笑,“哪有这么快,今天不过看了看画像而已。”

“有满意的么?”周异瞳定定的观察他的反应。

陆子清也没有骗他,如实的道:“没有,我并不想这么早成亲。”

周异瞳一听他这句话,眼瞳里滑过一道光,“真的吗?”

陆子清嗯了一声,他黑眸幽幽转转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片刻偏过头去打趣的问了周异瞳一句:“怎么,问这么仔细,你很想成亲了吗?”

陆子清觉得自己很虚伪很卑鄙,明知道他现在喜欢女人,却不敢明着找他确认,而是自我欺骗的用这种方法来试探他。

陆子清真的,真的很想听他说……我这辈子都不想成亲,你也一样吧。

如果真的这样,那么自己肯定会立马跳起来欢欢喜喜的答应。

“……我成亲还早呢,你就别操心了。”周异瞳听他问这个问题,沉下脸,面色很差的裹了裹被子,有些烦躁的翻身背对着他睡了。

这是青春叛逆期,嫌他管得太多不耐烦了吗?陆子清也将身子背对他,大睁着眼睛,心里一口气堵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隔了许久都如鲠在喉,睡不着。

过后大概是没有看到合适的人选,周夫人随口提过两次以后也就没有催促陆子清了,陆子清于是得以又平稳的渡过了两年。

他在这两年里,也开始独自接管一些分店的生意了,周少爷本来是想要培养周异瞳的,但是周异瞳固执的不肯,他现在习武颇有所成,便一直跟在了陆子清身边护卫他,偶尔帮他打打下手。

这天陆子清好不容易得闲,被元堇缠着一起去逛集市,周异瞳,卫阳也是一起。

元堇今年才刚十三岁,性子倒是没怎么变,天真活泼,但就是仿佛像要弥补上辈子缺憾似的,总是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就算没有人理睬她,她也能自得其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半天。

就听她一路不停的大哥,二哥,卫哥哥的叫,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要玩儿的,一会儿要去试新衣服,一会又要去看杂耍。

卫阳都走的气喘吁吁了,元堇还是兴高采烈,劲头十足。

卫阳追上元堇央求她歇歇,元堇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拒绝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往前走远了,而陆子清跟周异瞳落在了后面。

陆子清不经意的一错眼往旁边卖玉器的摊子上一瞥,步子霎然顿住了。

他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摊子上那枚再熟悉不过的的白玉平安扣,浑身震了震,丢了魂一般走不动路了。

周异瞳顺着他的眼神往那个玉器摊上看去,走近几步,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从那摆了几乎有三十几种玉器的摊面上选中了那枚平安扣,然后握在手里把玩了几下,就直接付了钱拿过来给陆子清。

“是不是喜欢这个?我买了。”

陆子清踉跄着后退一步,有些不敢置信的将周异瞳望着,心里一阵剧烈的涌动,他用力的抿了抿唇,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哑的嗓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想要这个?”

周异瞳被他这么一问也是愣住了,“就是感觉……是不是我买错了?你不喜欢这个?”

陆子清喉间哽的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没有……没有不喜欢……”

“那就好。”周异瞳深深的将已经红了眼睛的他望住,缓缓抬起手,动作轻柔的将平安扣的绳子挂在他颈子间,陆子清静静的伫立,表情恍惚了一下,没有说话。

周异瞳在挂好的瞬间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我套住你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陆子清双手握紧这枚平安扣,辗转反侧,他只觉得浑身都难受的不行。

他一直在猜测着,周异瞳是不是隐约有着之前的记忆才会如此,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周异瞳为什么会喜欢女人?

陆子清在床上左翻右翻,还是焦躁的睡不着,他索性披了件外杉,打开门走出去。

周异瞳他不敢直接问,但陆子清没忘记那天有同伙呢,现在就去旁敲侧击的问一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不弄清楚的话,他今晚就算睡着了也满是不甘心。

卫阳被从被子里揪出来的时候吓一跳,特别是看着陆子清穿着一身白色底衣举着油灯眼神幽幽的站在床前时,更是满心的恐慌。

他有些崩溃的抱着脑袋,“我的大少爷!你大半夜闯进我房里,是想来临幸我吗?!!”

陆子清冷哼一声,不与他转弯,直直质问:“你两年前那天跟周异瞳去妓院干什么?不说实话的话,我去告诉你爷爷!”

卫阳一听吓得差点从床上栽下来,他惊恐的瞪圆眼睛,“你你你,你都看到了?”

“嗯,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你看到了,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来问?!”卫阳顿时又露出满脸的不解。

陆子清被他问的心里其实有些讪讪的,男人去妓院不用想当然都知道干什么,所以他当时是有些过分的想当然和紧绷了,要不是今天因为这枚平安扣,他不会突然来翻旧账。

陆子清面无表情继续的道:“这根本不是重点,你少给我岔开话题。”

卫阳的确怕陆子清去告诉他爷爷,又见他真的不依不饶,不像是开玩笑的,所以挠着头支支吾吾半晌还是将事情告诉他了,“那天其实是我骗二少爷去的,我说你在那里应酬吃饭,说不定还会留下过夜,他一听就炸了,不管不顾的就冲过去了。”

是因为听见他会在哪里过夜所以才冲进去的?

陆子清因为获得了这条信息,心里稍微有些普儿了,他又蹙眉问:“那你们为什么三天不回家?”

卫阳一听问着,顿时忍不住的哀嚎:“他发现我骗他,将我揍了,结果一不小心下手狠了,把我搞得内伤吐血,跑去医馆里躺了三天才敢回去!是他伤了我,当然不能这么没良心就跑了,所以我就将他一并拉着待下来。”

陆子清现在才知道真相,真是气得够呛,闻言便黑眸冷幽道:“你活该,谁让你骗他的?很好玩吗?”

“我这不是为他好吗,我也是用心良苦好吗?!”卫阳一脸被冤枉的痛苦,“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肯定有隐瞒,陆子清一把将他按压在床上,拿着手里的油灯靠近他的脸,咬牙威胁道:“卫阳,你今日给我把你知道的都讲清楚,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这屋子。”说着又恶狠狠补充了一句,“连你一起烧!”

卫阳惊悚的瞪着那盏晃晃悠悠的油灯,又看着陆子清一副恶霸样,顿时悲哀的大哭起来,“算你狠,算你狠,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你们这两个冤家,哎哟哟,我能怎么办,我夹在中间也很痛苦啊!”

“你痛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