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住了赤珠,如同一勺水浇进滚烫的油锅里,邪气与血气霎时间冲天而起。

蒸腾起的水汽浓稠得像一锅粥,雾气与曾经的池水一样白,青天白日下的山林与村落全都雾蒙蒙如幽冥。从池边捡回性命的村民四散而逃,跑着跑着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只见空荡荡的路上,蓦然浮现出无数个若隐若现的鬼影,这些瘦骨嶙峋的白子曾给村民们当牛做马,也在做不了牛马时,被人当作猪羊祭了神,下了锅。

阴煞生,邪气重,人间与鬼域通了路,这个本来就像人间地狱的山村,终于真正地掉了下去。

村中鬼影幢幢,三郎已经吓破了胆子,抱头趴在了道士身后。公良至手持桃木剑,口中念诵不断,六壬鱼骨向空中一扔,化作一条金色大鱼的虚影。虚影游过处雾气消散,诸邪辟易,三十六道清气遥遥勾连。公良至木剑一划,轻叱道:“阵起!”

各处阵材同时自燃,在渐渐浓稠的雾气中分隔出一片净土。净土中的鬼影被挤了出去,仓皇逃窜进来的人则畅通无阻。慌不择路的村人很快发现了门道,一大半都躲进了大阵当中。不少人撞见了阵中央作法的道士,他们又怕鬼影,又怕道士,一个个停留在距离公良至数米远的地方。

公良至的面色不见缓和,他望着阵外面的白影,被挡在外面的邪气一丝一缕渗透进他们当中,让他们的表情从木讷变得鲜活——确切说,变得狰狞扭曲。

突然,一个白影扯开嗓子吼道:“苦——也——!”

这声音拖得极长,像唱戏似的,凄厉得如同尖锥刺啦一下划过铁板。进阵避难的村民齐齐抖了一下,挤在一起,指望那嘴巴张得像要撕裂的白影立刻闭嘴。然而天不如人愿,那个白影没闭嘴,周围的白影却一齐狂嗥了起来。

“饿——啊——!”

“痛煞我——!”

“恨——!”

刚才外面的惊叫都来自村民,如今人的惨叫完全被鬼哭盖了过去。三郎连滚带爬地摸到公良至脚下,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吓得已经破音:“有鬼!道长!您快动手驱鬼啊!”

“凡人百年王家村,冤魂能结万鬼阵。”公良至看着遮天蔽日的鬼影,咬牙切齿道,“贫道今日大开眼界。”

白影一层层凑上来,在阵外贴得密不透风,像停满了玻璃罩的蚊虫。他们惨白的面孔密密麻麻贴在大阵上,压扁了,面目模糊一片,只有张成黑洞的嘴巴清晰可见。怨气极重才能成鬼,普通鬼物最多百年也该散了,这样多的鬼怪,究竟是怨气深重得数百年不散,还是区区百年里就有这么多怨鬼诞生?

“道长!道长您行行好!”三郎完全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一味痛哭流涕,“您请降妖除魔啊!您救救人!救救我们!”

大概在白影中看到了熟悉的脸,不少村民也向公良至跑来。他们有得想来拉扯道士,有的噗通跪下,有的学着三郎想要抱腿。公良至袖子一振,将周围的村民全都拂开了。

“一村人全都好逸恶劳,愚昧丑恶,奴役他人还同类相食!”公良至冷声道,“你们自作孽养出了阴煞,时至今日,你们可悔悟?”

“知道错了!”村民们七零八落地喊道,不停催促道士驱鬼。

公良至还没作答,蓦地汗毛一竖,猛然向阵外看去。

本以为到头的邪气再度拔高,其中竟然混入了魔修气息。但此时公良至没有细想的余裕,怨魂此起彼伏的哭号一滞,再度响起。

“恨啊!”

“饿啊!”

“痛啊!”

“苦啊!”

“杀————!!”